“小姐。”這日晚，宋寧玉離開了東暖閣，正在紫綃的陪同下往回走去，卻聽身後腳步聲驟停，紫綃的聲音猶豫著響起。
宋寧玉轉過身來看著她：“怎麼？”
“小姐，奴婢上午去見過錦心了。”紫綃看著宋寧玉道。
“她情況如何？”宋寧玉眉頭微皺，“難道傷勢不好了？可是大夫不是說過沒大礙的嗎？難道又有什麼變故？”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紫綃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看向宋寧玉，道，“錦心現在，很不好。”
宋寧玉眉頭皺得更緊了，卻見遠出宋巧玉的丫頭提了隻食盒匆忙向西廂走去，她忙微微一笑，看著紫綃，聲音開懷道：“原本還不覺得什麼，這聽一說，倒真是。咱們今日結束得早，想來七巧樓裏還什麼吃的都沒備下，與其回去坐等，倒不如先上亭子裏坐坐。”
“可不是？”見了宋寧玉的笑意，紫綃迅速反應過來，立刻接話道，“那裏日常有個婆子帶了幾個小丫頭子打理著，茶水都是現成的，也不費什麼事，可不正好？”
說話間，身後腳步已經漸近。
宋寧玉便不介意地朝那丫頭瞥了一眼，帶了紫綃大大方方朝另一邊走去。
“你說說，究竟怎麼回事？”
打發了丫頭婆子們去準備茶點，宋寧玉立刻問道。
紫綃微一咬唇，隨即跪了下來：“奴婢知道小姐素有智謀，又最是心善，此次錦心遭此橫禍，實是叫人同情不已，望小姐發發慈悲，盼能救她一救。”
宋寧玉見她跪下，本欲伸手相扶，卻聽紫綃這麼一說，終於明白過來，心裏，卻是驀然一抖。
“若我沒有猜錯，你與那錦心，本無交情。如今卻為了她來求我，”宋寧玉收了手，看著紫綃，淡淡道，“為什麼？”
“小姐……”紫綃聽宋寧玉如此相問，不由驚訝地抬了頭，卻見宋寧玉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向來明亮的眼睛裏，一片深沉。
見此，紫綃心裏抖然一驚，忙鎮定了心神，先是向著宋寧玉叩了個頭，方答：“奴婢與錦心，確無交情。所以奴婢求情，並非為了她，實則，是為自己。”
宋寧玉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麵前的茶杯，等著紫綃繼續。
“奴婢自幼和父母分開，被賣入府裏。雖說是個丫鬟，到底吃穿不愁，比青樓妓館來實在是好上許多。況且，做得好了，主子們賞個恩典，還可以與家人見上一麵。所以奴婢小時候起，活著，就是為了家人。”紫綃靜靜道，目光出乎意料的平靜無波，“實不瞞小姐，其實奴婢曾經也動過其他心思。那是一次失誤。我失手打碎了二小姐最愛的瓷瓶。二小姐大怒，原本已經說好的會麵也取消了。我爹娘失望而歸，我則被罰在院子裏跪了一天一夜。那時起，奴婢便明白了，跟著主子，是永遠不會有幸福的。所以，奴婢在二小姐與姑爺見麵時暗中做了些手腳，本沒想過取而代之，隻是希望以這幾分姿色，搏個正妾的名份，好歹算是半個主子，爹娘和弟弟，總算不用在外吃苦受累了。可惜……”
紫綃說到這裏，頓了頓，聲音略澀了下來。
“你敗了。”宋寧玉看著她，歎了口氣。
“是啊。敗在了二小姐手裏。”紫綃微微一笑，“不過敗得也好。夫人說，二小姐原本太過單純，容易輕信別人，做事又過於莽撞，往往易被利用。經了奴婢之事，總算是開了竅，之後也能有些長進了。所以，這也是夫人留了奴婢一命的原因了。”
“你爹娘呢？”宋寧玉忽然問，“我從未聽你提起過他們。”
“不在本地了。”紫綃回過神來，續道，“當日事敗之際，奴婢本想一死了之，豈料夫人先奴婢一步下手，將奴婢的爹娘與弟弟接入府裏，言稱奴婢對宋府有功，所以特別恩典他們去宋府位於邊州的莊園去做個管事的。奴婢自己可以一死，但是爹娘和弟弟的前程卻不能不顧。所以答應夫人，活契銷毀，終身留在府內做一個丫鬟。”
“原來如此。”宋寧玉點點頭，“這也不錯。至少你家人都有了一個好歸宿了。”
紫綃聞言，卻沒有答話，隻是輕輕地抬起頭來，看著宋寧玉，眼眸中，有種奇異的光彩。
“怎麼？難道……”宋寧玉心裏一驚，一個念頭緩緩升起，卻終究沒有說下去。
“來信的筆跡，三個月前即已改變。”紫綃微微一笑，淒涼，無淚，“所以，奴婢肯請小姐，幫幫錦心。”
“紫綃，我隻問你一個問題。”宋寧玉放下茶杯，靜靜地看紫綃一會，一字一字道，“你現在的主子，是誰？”
紫綃低頭，輕輕褪下手上玉鐲：“紫綃的主子，現在，以後，隻有小姐一人。如有二心，有如此鐲。”
玉鐲清脆地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