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帷帽客,出得酒館,解了拴在酒館旁的馬,手腳發軟的他爬了好幾下,才終於爬上馬背,然後策馬向遠處的姬宅馳去。可剛到姬宅門口,卻又勒住韁繩,不敢去敲門。冷不丁的,那帷帽客忽的聽到一個幽幽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亭兒,亭兒…”
帷帽客渾身打了個哆嗦,身子在馬背上顫抖不止,繃著背哈著腰,神經質地摳著自己的手指,嘴裏碎碎道:
“娘親,娘親,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亭兒,亭兒…娘好疼啊,心好疼啊…”那聲音幽然回蕩。
帷帽客嚇得抱住自己的腦袋,頭上的帷帽被他壓得變了形,他的細碎之語放大,帶上了哭腔:
“娘親,不是我殺您的,您是知道的,亭兒是最敬愛您的。亭兒偷了您的東西,是亭兒的不是,可我沒有殺您,我怎麼會殺了您!我走的時候,您分明還活著啊!”
“亭兒…亭兒…你終於回來了…回來了…別走了…”
“不!!!”帷帽客楚彙亭嚇得大吼一聲,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向著遠方馳去。他如今根本無法回家,所有人都在懷疑他殺了母親,他成了罪人,成了弑母的凶手,喪心病狂的惡人。不行,他必須要洗刷罪名。不是他幹的,是誰殺了母親,是誰?!他要查出來,他要替母親報仇!
他十六歲離開姬家父母親身旁,進入楚門開始正式學習陰陽術。那個時候母親已經纏綿病榻兩年時間,始終不見好轉。她在楚門中翻遍了所有的醫書,乃至於巫蠱之書,都沒有尋到辦法。十七歲那年,他終於在楚門藏書閣的一個書架夾層中,尋到了一卷積灰已久、古老非常的竹簡。竹簡中記載著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天材地寶,還有一個深奧無匹的陣法。竹簡上說,這陣法順行,可治愈任何疾病,前提是需要集齊那些天材地寶來施法。此陣法還可逆行,但決不可輕易逆行,除非某種特殊情況。但是後麵所記載的特殊情況,卻因為字跡模糊不清,已經無法辨識了。
楚彙亭大喜,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治愈母親的方法。他興衝衝地拿著竹簡去請教養父(實際上應當是大舅,過繼後稱作養父。楚玄方的大哥,無子。)養父翻閱後,點頭說這竹簡裏的內容應當屬實,可以嚐試。楚彙亭又一一請教那竹簡上列出的天材地寶,說到一種夜間可以發光的玉石時,楚彙亭忽的想起三年前,母親的妝奩曾經被盜,小偷留下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材質特殊,夜間還可發光,他拿在手中把玩過一段時間,如今回想起來,可不就是與竹簡中記載的玉石特征符合嗎?
楚彙亭打定主意,急忙收拾了行囊,打算先行去姬家討要玉佩,再出發,集齊所有天材地寶後,為母親治病。那玉佩畢竟是個信物,母親很寶貝,他還是另找一塊玉石為母親治病為好,若是損壞了玉佩,就不好了。可竹簡上的記載語焉不詳,他又怕自己找錯了,於是打算借用一下那玉佩,來做比對。
如此盤算著,他去了姬家。可沒想到,卻與病榻上的母親爭執了起來。他孩子心性,不願認錯,更不願承認自己是要替母親治病才索要玉佩。母親始終不答應,他氣不過,打算偷偷將玉佩帶走。於是當晚,他施了沉睡術,讓丫鬟小廝,包括自己的父親母親全部沉睡。然後他翻箱倒櫃,找到了那玉佩,以及和玉佩存放在一起的那張字條,一並都帶走了。
此後一年多,他翻山越嶺走遍天下,風餐露宿,吃盡了苦頭,終於找全了所有需要的材料。如今歸來,本想著給親父親母一個驚喜,哪曉得一入姬宅地界,竟會聽聞親父親母過世的噩耗,並且自己還被冠上了弑母的惡名。
他一路疾馳,想要回楚門,向養父問個清楚。可就像姬宅村落那些人說得那樣,楚門舉族遷走了,原來的宅子賣給了別人。他大失所望,隻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迷途的候鳥,竟不知何處才能棲身。
正彷徨間,不經意被人從後方拍了肩膀,他一回身,立刻吃驚道:
“父親!”
來人正是他的養父,楚門目前的掌門人。二人尋了個隱秘處密談,原來楚門遷走是養父早就決定的事,養父怕他回來後找不到地方,因此長期隱藏在此地等候,每日都會監視楚門原宅的大門,終於等到了他回來。養父先是逼問他究竟有沒有殺死楚玄方,楚彙亭賭咒發誓沒有,養父信了。於是告訴他楚門遷走的真正原因。
“我破譯了那竹簡上陣法逆行後的文字,我們楚門一直背負著一個重要的使命。我們在千年後,要尋找一個人,用逆行陣法,從她體內取出原屬於我們的東西。你的母親當年就是因為使用大預言術預知了這樣一件事,才會因為泄露天機,耗盡神元而漸漸衰亡。她的預言被人盜走了,盜賊留下的玉佩和手書現在在你身上。我們必須弄清楚你母親當年留下預言的細節,從而找到那個預言中的人。那個盜走你母親預言的人,與你母親的死脫不了幹係,楚門在明,他在暗,於我們不利。我們隻有隱匿,暗中查訪,來尋找他。一旦找到他,那麼一切就都清楚了,這樣你母親才算死得不冤,你明白嗎?”
楚彙亭不疑有他,恨恨點頭,他沒有注意到,養父的眼中,閃過了一道詭異的紅光。
“走吧,跟我去浙東。”紅光一閃而逝,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