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九月,紅葉翻飛,長安宮城裏仍舊是一派祥和,絲毫沒有秋季的蕭瑟意味。
未央宮的卻鳳殿裏,蘇平珺坐在窗子邊看著院子裏的老榆樹發呆,直到碧拂回來,她已是坐了一個下午。
碧拂眉目清麗,聲音帶著水鄉的軟糯:“娘娘怎的坐在這裏,傍晚風涼,若是病了,陛下怕是饒不了婢子們。”
她回過神來,想了一下方才明白碧拂口裏的陛下是誰。
自那一日醒來,除了自己是蘇平珺,其他的東西什麼也想不起來,所有的訊息都是從眼前這個伶俐侍女口裏得知,可她總是覺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碧拂說,她是宮裏的熙妃,嫁給陛下已經是七年之久。腦海裏不自禁的想起褚鈺俊俏的麵龐,她其實是害怕他的。
“陛下今晚過來麼?”蘇平珺側頭問碧拂。
碧拂倒茶的手一頓,小心解釋起來:“今日十五,按製陛下要去祠堂供奉祖宗的。”
“好吧。”
碧拂看著蘇平珺失望神色,眼底一絲異樣劃過:“陛下近日略忙,想來過陣子會來看娘娘的。”
蘇平珺隻是想和他說她想出去走走,自從失憶以來,她就因身體不好而被禁錮在這個卻鳳殿。別人進不來,她也出不去。
變相被禁足的日子著實太悶,晚秋深夜,蘇平珺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她悄悄的來到院子,透透氣。
晚上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夜風雖然寒涼卻是沁人心脾。
蘇平珺搓搓手臂,轉身欲回屋拿件衣服,一道清冷嗓音驟然響在身後,唬得她心裏一跳。
“平珺,和我走罷。”
蘇平珺回身,看到一抹藏青衣擺,再往上是一個男子的蒼白麵色,麵容裏有眉目如星的俊俏。他周身的衣擺被清風輕扯,顯出幾分蕭索淒涼意味。
蘇平珺想了想,不記得他是誰,但是這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本宮之前認得你麼?”蘇平珺看著他詫異的神色大著膽子問道,心裏撲通一聲。
那人麵色倏然蒼白下來:“平珺你當真都忘了麼?”
這個節骨眼關頭,一把長刀突然淩空劃過來,唰地一聲男子衣袖被斬飛,青布在月色下飄落在地,再遲一會兒怕是連同手臂一起斬下了。
蘇平珺看著眼前玄色深衣的男子,呐呐地喚了聲:“陛下?”
青衣男子冷哼一聲,看了眼蘇平珺:“褚鈺,有朝一日我定會帶她走。”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說這話的時候,握在蘇平珺手腕上的手莫名的收緊了。
說完那個俊秀男子看了眼茫然的蘇平珺,轉身離去。
錚——長刀回鞘,身形利落。
蘇平珺努力在腦海裏搜索著剛剛那個男子的訊息,卻是無果,她真的記不得他,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
褚鈺回身,冷冷地看著蘇平珺:“這麼晚了,出來做什麼?”
“回陛下,是臣妾覺得悶,出來走走,不想竟遇上歹人,幸得陛下相救。”蘇平珺想了想,覺得這樣說比較妥當。
“你快回屋罷,夜深就不要出來了。”褚鈺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蘇平珺合上屋門的那一刻,看到褚鈺玄色衣衫在月色下翻飛,麵色卻是冷冷的。碧拂說她是他的寵妃,但這樣的神色,絕不是寵溺的樣子。
第二天天色漸黑,褚鈺過來卻鳳殿陪蘇平珺用晚膳,和平時沒什麼區別,絕口不提那晚的事情。餐桌之上,除了沉默隻有壓抑。
蘇平珺生怕說了什麼惹惱了他,畢竟書上都寫伴君如伴虎,而且眼前這個君王,看起來也不是好相與的模樣。
此前也問過碧拂,她這個熙妃是不是已經觸怒陛下,被那妮子三言兩語的搪塞過去,就再也沒機會好好問問,
“這魚骨湯極鮮,你嚐嚐。”
褚鈺突然出聲,嚇得蘇平珺險些把筷子丟了,而且他還給她盛湯,簡直是受寵若驚。
蘇平珺誠惶誠恐的接過湯碗:“謝陛下。”
褚鈺看著她,眼底神色複雜:“平珺,你怕孤?”
蘇平珺聽他說話語氣以為他生氣了,撲通一聲跪下來:“陛下九五至尊,天下人都會怕,何況平珺一介女子。”
片刻,室內一片安靜,褚鈺伸手抬起她的下顎,蘇平珺看進一雙茶棕的眸子裏,隻是眸光卻冷得緊。
“你能如此守禮,孤王甚是欣慰。”
晚膳如同嚼蠟,終於挨到結束。褚鈺玄色衣擺帶過風,耳聽殿外侍從唱喏皇帝起駕,蘇平珺方才回過神來,背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候心裏倒是突然想起來昨夜那個男子的話。
“平珺你是不是都忘了……”
……難道她真的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