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如此的寂靜。幽月隱隱綽約，埋在雲層之中，又猶猶豫豫的路出半邊臉頰。那雲層之下，一棵樹的枝椏，仿佛破月而進，直伸到月宮裏麵。那樹極高，枝繁葉茂，翠綠色的枝葉，細細看去，好似帶著珍珠一般，閃閃發光。這是雷陣雨之後的雨夜。那樹杆粗大，一株被雷擊中的枝椏，搭在上麵，沾滿了泥土。泥土“滴答滴答”的，還在向下淌著，與那地上的泥濘混在一起。這條路粗看去很窄，實際上不過是被樹的枝椏擋住了大半罷了。但是那路，卻是真的泥濘不堪。一堆泥漿蜿蜒而上，坑坑窪窪的好似褶皺的抹布。那“抹布”鋪在大地之上，巨大，似乎望不到邊際。舉目向上看去，那“抹布”似乎動了一下。一下，兩下，慢慢的，“抹布”竟然掀起了部分。進看去，才知道原來那是一個人。那人的臉上，身上，都與這泥濘之景，行為一色。他身上一件長衣，早已分辨不出顏色，麵上也是凝聚了不少的泥土，倒顯得眼睛甚為的明亮。那人艱難的向前匍匐了一下，發絲上嘀嗒落下一大顆的渾珠。他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痛苦的表情，但是眼神卻堅毅無比。——嘀嗒……又一大顆“渾珠”落下來。那渾濁的顏色裏，細細看去，才發現混著血腥。再看去，才發現，這人全身都鋪滿了血色。隻因混在泥土裏，卻讓人一下子分辨不清。那些血紅色摻雜在泥土的黃灰色裏，倒顯得不是那般的觸目驚心。可是，再仔細看那人的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的眼睛裏，全是血絲，那順著臉頰流下的，大半倒不是泥土，而是他的鮮血！“噠噠噠”的馬蹄聲忽然響起，刺破了這夜的寧靜。那趴在地上的人，向前伸出一隻手，青筋突起，他勉強的撐著身體，微微向前傾著，那眼神注視著前方，聲音逐漸清晰，那人的眼睛裏，忽而閃現出一點極亮的光芒，悠忽一晃，那人的手支撐不住的倒下去，整個人再次全數半沒在泥濘裏。“三弟！”那策馬過來的兩個人快速的翻身下去，在前的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地上那人的身邊，痛苦的大喊了一聲。那人再次艱難的睜開眼，努力的蠕動嘴唇，吐出幾個字：“鏡山之巔……”“二哥……”後麵的那個人，望著先前的那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先前那人，大半張臉都埋在陰鬱裏，叫人看不清神態。那人沉默半晌，冷聲吩咐道：“你先把三弟送回去，安頓好了，再帶些兄弟過來。我先去鏡湖協助掌門大哥！”那人聽命，同他換做“二哥”的人，一起小心的將那三弟放在馬上，自己也坐在馬上，望著地上那人，卻沒有立即動身。他又踟躕的喊了聲“二哥……”那人一揮手，快速的翻身上馬，一回頭，眼睛在月光裏，發出一陣寒氣。他深深的看了三弟一眼，一句話沒有說，策馬離去。鏡湖之巔。那二哥，起初望見了天邊暗紅的一片。他勒緊了韁繩，挑了一下眉。慢慢的。打鬥聲，越來越清晰的傳了過來。一麵光潔如鏡的湖，闖入眼簾。岸上熙熙攘攘的圍了十分多的人，刀光劍影明明晃晃的四下耀著。連月光也開始湊熱鬧，探出了臉。那光清晰的照在如鏡的湖麵，湖麵上，卻安安然然的立著四個人。那四個人，圍成一個圓圈。每個人的麵上，眼睛都緊緊的閉著。四個人手放在下麵，各自發出一束細小的光。那光相互交錯著，逐漸凝注在一起，卻明顯的相互抵觸。隨著那光柱的不斷增大，四個人的麵上開始顯出緊張的樣子。在他們周圍，平靜如湖的水麵漸漸有了漣漪。正東方的那個人，閉著眼睛，歎息了一聲，悠然的忽地睜開眼，口中喝出一聲：“去！”卻見那他手中纏繞的紅光，十分急速的沿著水麵劃開。那一道晶瑩的屏障，升起數丈之高。令外三個人亦不甘示弱的右手劃開，那水裏便似炸了雷一般，隻聽得“嘩啦嘩啦”，水聲響徹得整個鏡湖之巔。濺起來的水花直潑到岸上的人身上去，頃刻間，靠近鏡湖的大半人，都全身濕透，仿佛被人從頭至腳，澆了一個透心涼。那些殺紅了眼的人，紛紛暫時住了手，都把眼睛死死的盯著鏡湖湖麵上。若說，先前平靜的是一麵鏡子，那麼此刻，便是那明鏡從高處跌下來，摔得支離破碎之景了。這猛烈一擊，三個人都紛紛的退離了鏡湖，直被打到岸上去。各派的弟子，忙過來，接著各派的掌門。那先前出手的人，這時候，忽然從那水中“嘩”的升出來。伴著一陣肆意狂妄的大笑，周圍忽然亮如白晝。那數道炫目的白光，正從那人的手上，強勢的直奪眾人之目。“偷天鏡！”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平地裏便又響了一方雷，一道血牆不知是從哪裏開始砌出的頭子。隻瞧得湖麵之上全部都是血，觸目驚心。那血濺起數米，再嘩啦的落下來，打的原本就破碎的鏡麵，又好似繡上了一朵花。這轟隆的聲音中，刺耳的夾著一個女人的尖叫。緊接著，不知誰發出了一聲慘叫。由不得人耳朵去分辨，慘叫聲便連連響起，兵器相擊的聲音更是如雷貫耳般，即使是塞上耳朵，也躲不開這淒厲尖銳的聲音。再看那岸上，哪裏是人，那分明是一個個野獸！他們怒吼著，瞪著血紅的眼睛，見人便砍，隻數分鍾，那鏡湖裏便被投下了大量的屍體。那澄清的湖水，漸漸的，漸漸的，如同染色缸一般，那股紅，卻仍不斷不斷的加深，直到變成黝黑……再也看不出那是何種色彩。先前手上拿著偷天鏡的人，早被那三個人堵截得毫無出路。那幾個人都紅了眼睛，發出道道淩冽的光。在他們的周身，霧氣縱生。那偷天鏡卻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明月，不染分毫塵埃，不惹片刻塵煙。那鏡子在空中來回的晃著，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的兩根手指牢牢的摳在鏡沿。天邊的明月，似乎敵不過那鏡子的光輝，悄然無息的隱進了雲層裏。這夜，便隻剩那“偷天鏡”盛氣淩人的高高在上，俯視芸芸眾生。——殺啊！怒吼聲仍在響徹著，刺破了所有的靜謐。那“偷天鏡”發出強烈的光，忽然間，從雲端慢慢的落下來。緩緩墜落的過程，那光照射著一張張滿是血跡的臉。那最近的三個人，目瞪口呆的怔怔的看著一切。拽著偷天鏡的那個人，正從半空中下墜著。沒有人想過要去救他，那鏡子的光，美得太過炫目。那道光，是如此的絕美，像是冰天雪地裏，一朵緩緩盛開的雪蓮。那層層嬌嫩的花瓣，誘惑著每個人所有的感官。而那絕美，映襯著，是一張張猙獰的麵孔。——嘩啦！一丈多高的水花濺起來，打在周圍人的身上。那三個人亦被淋了個透。忽然樹木發出一陣狂叫，“呼呼”的響著。那風過後，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寒冷。而這寒冷，逐漸讓人群安靜下來，慢慢的，有人喊了聲：“掌門！”“撲通……”岸上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人，淒厲的哭聲在此時才分明的發出來。另外三個一直跟剛才那人，爭奪偷天鏡的人，麵上都呆住了。好半天，一個人爬了過去，伸著手向著湖麵，一直喃語道：“大哥……”“二哥……”有人輕輕的喊了一聲，狂風安靜下來，緩緩兒的吹起，地上那個人的衣衫，那人慢慢的抬起頭，眼眸劃過那三個人的麵上。他的眼睛裏早已經全是血，此刻，還沾染了一絲霧氣。那滿是血的眼睛，再低下來。這人站起來，回頭看著眾人，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連三聲“好”之後，他一縱身跳入了那片血湖。——噅噅……嘶……噠噠噠噠噠……一匹全身紅色的馬，奮力的跑到湖中，直接跟著主人，一起墜了下去。那三個人終於“撲通”的，齊齊的跪了下來。難道，人的本性，竟不如一個畜生麼？可是，這個問題，沒有誰能給出答案。隻有風，在吹著，吹著。“啪啦！”有人抬起頭，看著陰暗的天。“啪啦啪啦……”那雨一陣陣的抽打在每個人的身上。鏡湖的岸邊，所有的人都垂著頭，跪在那裏。那豆大的雨，漸漸連成線，一條一條密密的織下來。早已泥濘的土地，順著這雨水，慢慢的顯現出一片片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