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漢王到了南鄭,不久忽有人來報,丞相蕭何逃走。漢王聞信大驚!其實蕭何並非逃去,乃為漢王往追一人。
此人姓韓名信,乃淮陰人。少時其父早死,家中極貧。信年已長成,既不能耕田作工,又不能經商買賣,要想學習為吏,托足公門。無奈,當時之吏須經鄉裏大眾推舉,再由官府選擇。
韓信平日並未見有何種德行才能可以動人,自然無人舉薦。因此終日遊蕩,毫無職業,不但養不起母親,連自己都是幫著他人家中吃飯。他母親因兒子不能養活,隻好做些女工,勉強度日,過了一時,也就身死。韓信見母親已死,家無一物,隻得草草殯殮,將柩停在荒郊。若論埋葬之事,也不知何年月日。
但他雖落破到如此地步,心中卻懷大誌,常常走到野外,替他母親尋覓墓地,欲得高燥地方,又要兩旁空闊,能容萬家之屋,竟如帝王選擇山陵一般,預備將來富貴時埋葬母親之用。
韓信自母親死後,隻餘一身,更覺漂泊無依,仍在人家寄食。有一人是他朋友,現為下鄉南昌亭長,韓信便時常到他家中吃飯。亭長妻子見韓信日日到來,心中甚是厭煩,又不便當麵拒絕,遂想得一計,起個絕早將飯煮好,放在床上吃食。待得早飯時間,韓信方到,誰知他家飯已吃過,也不替韓信備辦。
韓信見此情形,知自己被人討厭,他卻甚有誌氣,此後便絕跡不來。韓信既與亭長斷絕,此外可以常往寄食之處本無幾家,自然有一餐無一餐,甚至終日不得一食。自想也非久計,意中原欲尋一事業,無如世間凡百生計,都無一件合他之意。想來想去,隻有釣魚一事,既不費力,又甚清高。從前薑太公未遇文王,也曾垂釣溪。“我今學他行徑,不至失了身份。”於是韓信覓得釣竿,到了淮陰城下淮河旁邊釣魚。釣得魚時賣錢過活,惟是釣魚原不能常得,所以韓信仍是一饑半飽度日,但免得寄食人家,受人閑氣而已。
一日,忽有一班婦人到得河邊漂洗線絮,因為都是老婦,人遂稱她為漂母。原來線絮就是蠶繭上剝來粗絲,如今持向水邊,漂之使白。一班漂母作此生活,自然也是寒苦人家。但她家雖寒苦,日食倒尚不缺,每到吃飯時間,各家都有人送飯來吃,比起韓信,自然較勝。閑話休題。
卻說韓信自釣他的魚,漂母自漂她的絮,雖然偶聚一處,彼此並不相識。誰知,中間竟有一位漂母,心極慈善,自己家道不豐,卻喜憐貧濟困。此次遇著韓信,同在河邊數日,見他常是忍饑過日,問知情形,心中不忍,便吩咐家中每日多送飯來,分與韓信同食。韓信向來寄食人家已慣,況且腹中饑餓難受,也就食了,並不推辭。從此,漂母日日漂絮,韓信日日得食,一連數十日都是如此,漂母毫無厭倦之色。別個漂母見了,也不幫貼一餐。到得絮已漂完,漂母將去,韓信算是自少到今,始得此數十日飽食,心中自然感激異常,便向漂母道謝,並說道:“吾有日得誌,定當從重報答母之恩德!”漂母聽了,心中不但不喜,反發怒道:“汝身為大丈夫,不能謀得一飽,我不過可憐王孫公子,故此供給飲食,何曾想汝報答!”說罷竟自去了。
淮陰鄉裏中人,見韓信如此貧困,不知謀生,大家都鄙笑他。市井上一班輕薄少年,更將韓信當作玩物,時時戲弄以為笑樂,韓信卻都不以為意。他家雖貧,尚有一劍,出入常佩在身上。一日,韓信偶在市上遊行,忽遇一個少年,平空將他攔住,譏笑道:“汝生得身體雖然長大,喜歡帶著刀劍,其實不過膽小心怯而已。”說罷,又當著眾人麵前,恥辱韓信道:“汝若肯拚一死,可即拔劍將我刺殺;如其不能,當由我胯下爬過。”說罷,便張開兩足,立在街心,麵上現出一種鄙薄之色,真是令人難受。韓信舉目端看其人,心中想了一會,便俯伏地上,由他胯下爬過。全市之入見此情形,人人都笑韓信,說他實在畏怯。及至項梁起兵,渡過淮水,韓信聞知,仗劍從之。項梁當作尋常士卒,編入部下。後來項梁兵敗身死,韓信又從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