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正是夏天,抑或,隻是海邊天黑的比較慢。反正,估摸著下午6點鍾時分,天空零碎點綴著些許紅霞。
殘陽一馬平川,海風吹過沙灘,有些寂寞。
小白坐在石頭上眺望大海,如同石雕一般。白色和服,白色太刀,白色襪子……一身勝雪的白,遠遠看去,仿佛一尊複古的米開朗基羅式雕塑。
“大海盡頭,有什麼東西,值得小白如此長久凝視?”陸天伸直了腰,望著小白所看的方向,“那裏,天空低低的,壓著海麵,水天一線,浸泡著半個太陽。”
“太陽,太陽,那是離開的路?”
“小白也想離開這裏?”陸天尋思著,卻又不太肯定,“她究竟是怎麼過來這裏的?和自己一樣?”
這是很有可能的,卻又是不太可能的。如若和自己一樣,毫無準備降臨這裏,至少,她應該做不到如此從容——哪怕她曾經是個殺手。如果和自己不一樣,那麼,她是如何來到這裏的呢?
回想這剛剛過去的一天。走在那雜亂的樹林裏,她仿佛就像走在自家庭院裏一般,步履從容。仿佛這裏的一草一木,她都無比熟悉。——她真的有那麼熟悉這裏嗎?——她又是如何做到如此熟悉的?
不得而知。
小白畢竟不是張小磊,一眼便能看個通透。她就像裹在一團迷霧裏,撥開外麵的迷霧,裏麵還有更濃的迷霧噴薄出來。迷霧散了開去,又重新聚在一起。一切看不真切。
“也許,她知道離開的辦法。”陸天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在小白那裏找到離開的辦法,雖然這有點不現實。
似乎感覺到陸天正看著自己,小白悠然轉過頭來,動作優美從容得如同一隻白鶴。看著陸天,她眼睛略微縮了縮。——這家夥從回到沙灘上之後,便不停地挖坑,不停的掩埋屍骨。——她當然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幹。——陸天的行為,越來越偏離了她的理解。
認知之外的東西是無法掌控的。她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陸天並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人。——她為何要掌控陸天?
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也許老爺子說對了。”她有些無奈皺了皺眉眉頭。“哪怕是我成長到了今天的地步,在那個人麵前,依然是個不懂世事的孩子……”
遠處,天水一線的地方,夕陽迅速沉入海麵。
在天空徹底黑下來之前,陸天照樣拿了塊烤成金色的肉過來。許是在這方麵頗有些天分,來島上才沒多久,他已經可以輕輕鬆鬆把肉烤得恰到好處。現在,毫不誇張的說,哪怕是閉上眼睛,隻是聽著肉上麵油脂被烤的滋滋的聲響,他也能判斷烤肉的程度。
“喏,來一塊新鮮黑豬烤肉。”一邊說著,陸天一邊把串在木條上的肉遞了過去,“恰好黃金色,恰好野豬肉。”
看著小白不接,陸天又自顧自推銷開來:“不要浪費了,上等的肉,上等的技術。要到市場上,這種土豬野豬黑豬,怎麼說也是幾十塊一斤的肉價。在這裏,整一樹林的野味,一個個運動得恰到好處,肉嫩汁多油少,十足十的健美豬。更不論這些豬還無比敬業,仿佛每天都好了準備,隨時準備著,等著哪天哨子一吹響,便一頭撞死在石山上,前仆後繼奔往燒烤架……”
小白橫了他一眼,一手搶過豬肉。——她真怕他繼續說下去。不過說實話,她心裏也暗自吃驚,這肉烤得確實了得。若不是她在此之前便了解這個人,她斷然會以為,眼前這家夥一定是個專業廚師來著。
“為什麼?”她冷冷的說道。
“什麼為什麼?”陸天大大咧咧的說,“難道肉烤得還不夠好?”
“……”
“喂,吃人嘴軟,那人手短。都吃了我的烤肉了,不點讚也就罷了,總不成還嫌棄我的手藝?”
“為什麼要埋骨骸?”
“因為他們以前是人啊。”
“死人不是人。”
“但死前他們是人。”
“所以你要把他們都埋起來?整一沙灘?”
“沒錯。”
“就因為他們生前是人?”她直視著陸天,再一次確認道。
“就因為他們生前是人。”
“如若他們生前不是人呢?”小白冷不丁說道,一個海浪衝了上來,浪尖躍上海麵,仿佛從沉睡中被她的話驚醒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陸天眼睛眯了一下,想起了他手上的骨刺,不由得愣了一下,仿佛在心裏漏掉了什麼,細想之下,卻又找不出來。
“究竟漏掉了什麼呢?”
“明天還繼續?”女人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所以,她這個繼續,指的應該不是繼續掩埋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