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齊仕磊接到遠在美國的母親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公司會議室開周會。會議室裏坐滿了各個部門的部長和他們各自的秘書,可看著總經理越來越冷的麵色,始終沒有人敢上前提醒他,他剛才把自己準備發言的PPT刪了。他們還由衷地覺得,平時適溫的會議室,今天中央空調一定是調低了度數,不然此刻的氛圍怎麼會讓他們毛骨悚然?
下屬們聽不到齊仕磊電話中的內容,可是齊仕磊本人是一個字一個字都沒落下地聽進去了,他甚至找不到母親話裏的瑕疵之處。電話中傳來陳金蘭難得嚴肅且愈益年邁的聲音:“小磊,齊寶現在都快五歲了,你也是時候多抽出些時間陪陪他。他不可能一輩子生活都在我和你爸身邊,你那邊的生活環境他也該去適應適應了。不然再大些,就可能更排斥了……。”她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孩子怎麼說還是寫在你名下的,無論你怎麼抵觸,他也還是個孩子啊。所以我和你爸決定了,我們去趟短期旅遊,把齊寶還給你,讓你自己帶。你到時若有什麼問題了,再打給我們。”
還給?他注意到這個詞,卻也沒有明確地點出來。
當時,齊仕磊聽到這些話的反應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不驚不躁,似乎一個小孩永遠掀不起他情緒的波濤。可沒人曉得,他內心卻波濤洶湧般翻滾,掙紮的情緒竟然顯現在他那張本就少表情的臉上。當年他從昏迷中醒來,父母抱著個周歲的小孩告訴他,這是在他昏迷期間收養的小孩,並已經把小孩的戶口寫在了他的名下,以後這個叫齊官傑的小朋友就是他的兒子。收養小孩的手續要求,對混戰商界多年的齊泰而言,都不是問題。齊仕磊沒有懷疑父母的話,甚至找不到什麼理由來懷疑。隻是在齊仕磊心裏,覺得父母收養小孩的這個出發點總有點讓他不舒服。
更多的,母親口中所謂的“抵觸”,他也說不上是為什麼。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當年做了將近一年的植物人這件事對年邁的父母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父母隻有他一個孩子,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突然被醫院告之可能永遠都醒不來了,那種心情他是體會不到的。那時候有個小孩的陪伴,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孫子,這對老人來說算是個不錯的慰藉吧。
至少可以自欺欺人。
也罷。
所以齊仕磊即使對小孩無感,心裏也打起了算盤,會盡可能地對齊寶好。
他一直這麼以為著:因為家裏做了善事,收養了一個小孩,因為齊寶給自己家帶來好運——這主要集中體現在植物人的自己被他一掌打醒,所以父母才對齊寶溺愛得不得了。可是,這完全是巧合之舉,卻常常被父母經過多重修飾地講給熟識的世交叔伯聽。加上當年齊仕磊出車禍昏迷那件事,齊寶在那段時間幾乎是父母親的依靠,所以父母親才會對齊寶如此照顧、如此喜愛,甚至父親把自己在公司的股份都轉到了齊寶名下。
可是,世事豈是你我凡人皆可看透的,各中內情,又有誰知道。兩年多的往事,齊仕磊不知道的確實很多。
不管怎麼說,責任上法律上,齊仕磊作為齊寶的父親,還是認真地答應母親,“媽,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齊寶的。”
“齊寶”二字自己甚少叫,有點別扭。
陳金蘭聽到齊仕磊有這樣的保證很是開心,在電話那頭對著齊寶用愉悅的語調說了一句,“寶寶可以去爸爸那兒了,開心麼?”
齊仕磊沒有聽到齊寶的聲音,再想認真捕捉小孩聲音的時候,陳金蘭的聲音這時傳了過來,“那就好,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過幾天,我和你爸親自把他送到你那。你的屋子應該沒什麼大的變化吧?”母親的聲音中透著沉重的疲憊,也許五年來,要她照顧齊寶也是太累了吧,也許她隻是在擔心這一對一年中隻相見兩三次的父子會不知道如何相處吧。
齊仕磊沒有多想,“屋子沒有什麼變化,具體的事情我晚些會谘詢齊寶的醫生。”
齊寶,齊官傑,這個不滿五歲的男孩子,有輕微的自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