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落在平地拔起的數十根巨大石柱,刺破稀薄的雲層投射而下的金色光線,勾勒出石柱筆直雄渾的偉岸身影,仿佛它們是破土而出的參天巨樹,直指雲海蒼茫的湛藍天穹……
工匠手中鐵製的石鑿,敲打在堅硬的石頭表麵,發出緊湊沉悶的撞擊聲;空地上,巨大的石塊在上百人的奮力拖引下,正在緩慢地移動;散落四處的人們,正在埋頭苦幹……搬運石塊,架起本樁,傳送沙土,修整石料……
這,儼然就是一座工地,從目光所及之處的輪廓上判斷,應該是在建造一座宮殿。
好奇的問,沒有收回的探究視線,注視著繁忙的工地。“你帶我來,就是看這個?”
陽光般明媚的笑容,很少出現在這張線條冷竣的麵孔,列摩門納上前半步,站在露台的邊緣,望著腳下初具規模的宮殿,山風卷著陽光滲進了茶色的眸底,閃爍,莫測,更添一絲悄然無聲的迷魅。
“這裏原是王宮南邊的一處宮殿,我父王在世時,常在這裏設宴,款待那些遠到而來的各國使臣。拉巴爾撒下令處決穆哈裏時,我們不得已隻能炸山,引來泥石流衝毀了這座宮殿,令宮殿下方的行刑廣場陷入混亂,才能趁亂救走穆哈裏。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拉巴爾撒並沒重建這裏,將之廢棄掉了。”
稍作推測,大致也可以猜到拉巴爾撒的心態,這坐被翻滾的泥石流瞬間吞噬的宮殿,成了劫走穆哈裏的幫凶,簡直讓拉巴爾撒丟盡顏麵,他恨不得親自踏平這裏,又怎麼會去重建呢?
細秀的眉微微皺起,想到當時夏爾瑪饒有興趣的將穆哈裏被劫的消息告訴她。那時,傳報上隻是說行刑當日,正值夏季暴雨期,泥石流衝垮了山體,導致赫梯王宮一側損毀,從而……
暴雨,是自然的力量,無人能阻。然而,那場足以將一座龐大宮殿徹底淹沒的泥石流,卻是來自人類的力量,亦然無人能擋。
暴雨已經令山體鬆軟,加上一個威力十足的爆破,不要說一座宮殿,就是整個依山而建的赫梯王宮,都很有可能全部崩潰流散於滾滾而來的泥石流。
一半天意,一半人為,恰到好處的天作之合。
這到底是眾神相助列摩門納,還是她一向膽大狂戾的行為,永遠能夠帶來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呢?
卡麗熙有一些迷惑,而這種迷惑宛若一把鎖,將她的眉頭重重鎖住了,一片陽光都無法驅散的陰影,盤踞在藍光浮動的眼中,悄無聲息。
深藏心底的某個不願被提及的想法,正在不知不覺地悄然滋長,不斷擴大到讓她無法逃避的境地。
選擇了沉默,垂下眼,迎風的墨色發絲閃動著暗藍色的波浪,輕盈悠然的飛揚,沉重的卻是這縷發絲牽扯而出的,叫做悲涼無奈的情緒。
“我把這片廢墟改建成圖書館,很快,這裏就會裝滿各國送來的書卷。我已經命人去埃及、敘利亞、兩河、邁錫尼,還有東方,給你收集各色的書籍。等圖書館落成以後----”
“你應該做赫梯的王!”猛然,打斷她的話,在她側目疑惑的視線裏,咬牙艱難地說出這句已經痛到讓心髒驟然停止跳動的話。
驚,電光火石般劃過茶色的眼,聲音一沉,問道:“你說什麼?”
深吸氣,迎上那雙藏不住濃烈困惑的茶眸,卡麗熙悠悠地揚起嘴角,淒迷的笑靨,仿佛崖邊一朵即將凋零的花。露台周遭婆娑起舞的寒風拉扯著白色的裙邊,迫使這抹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列摩門納,站出來做赫梯的國王,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為何,她恨自己……恨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恨自己不能自私一回,更恨自己心知肚明隻有這樣做,才是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