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叔和萬氏退兵之後的這日深夜,蘇越等四人加上趙晃依舊在好人國王宮之中。早有人來清洗了血汙,運走了成堆的屍體,整座宮闈也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白天的那一場宮廷喋血仿佛隻是一場噩夢。
今夜非比尋常,國叔和萬氏的軍隊已經完全退出了都城,諾大的王宮裏隻有外圈巡邏的衛隊,所以國主特許蘇越等五人今晚依舊呆在宮中。在蘇越的請求下,童犀和廖庭蘊被安排在隔壁宮室,相互間離得很近。這也是為了安全。蘇、典都尋到了各自的兵器,蘇越也收下了國主贈予的“七術”,此時四人圍在國主的寢宮裏,一起談論著明日赴宴之事。
“會不會是鴻門宴?”典隱問道。
“他們要殺寡人今日就動手了,你以為他是為了那師兄弟才妥協的?”
“國叔和萬丞相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都是深不可測!”蘇越歎道。他心裏默默地收回白日裏暗論國主昏庸的話。因為這二人的權術手腕決不在德郡郡相楊鼎堂之下。
“兩位大才窩在這麼個山窩窩裏真是可惜了。”蘇越心中諷刺道。
“恕典隱問的冒昧,國主您要改革,這倆人把國主身邊人一個個都除盡了,為何偏偏留著國主您呢?他們就不怕國主秋後算賬嗎?”
“老弟!”蘇越和趙晃也嫌他說的莽撞,伸手欲攔住他的話頭。
“哎~”國主笑著攔住蘇越和趙晃,“寡人倒喜歡典車衛的直爽。寡人也不敢心存僥幸,但他們如若今日不殺寡人,明日到了萬府,更不敢為難寡人。沒有誰不敢在別人家裏殺人,反而敢在自己家動手的。”
趙晃點頭道:“國主英明。那國主今日主動提出赴宴一事,可是為了給他們一個開口的機會?”
國主看了趙晃一眼,道:“知我者,趙使節也。寡人與萬氏君臣相處也有幾年了,對他的為人稍有了解。萬氏說宴請諸位其實是說給寡人聽的,他想直接宴請寡人又不敢開口。但兵總是要退,政務繁雜,也需要有人來幫助寡人打理,因此寡人就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典隱心中冷笑:這種當家的,嘴裏沒一句老實話,真真是牆頭草,兩邊倒。兩撥人,無非是你因種種原因不敢吃我,我臂膀被斬治不了你,然後相互妥協而已。蘇將軍就是忠君愛國的東西被灌得太多才看不透。他因此很少再加入他們的討論,隻想走出好人國的事兒。
隻是這一晚,誰都沒問趙晃與廖庭蘊相鬥的事兒,也沒人提趙晃要殺童犀的事兒。國主也沒有公然質詢,也沒有私下發問,似乎下午在信殿裏,就沒發生過這件事兒。
蘇越等人還在侃侃而談。廖庭蘊和童犀在隔壁能夠模糊地聽到他們的聲音。
第一次要在宮室裏過夜還是讓童犀頗覺興奮,一掃下午被趙晃追殺的驚嚇和蜂擁的叛軍湧入信殿的陰霾。她一會兒沿著牆角走來走去,一會兒搗鼓著案幾、書架上各種精致的小玩意兒。
廖庭蘊卻爛泥似的癱軟在臥榻上,沒有了平時冷冰冰的性情。雙眼無神,姿勢慵懶。好似一位百無聊賴的上層貴婦人。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一飄起來,便有些忘乎所以,說話便沒有了把門的。上下打量了廖庭蘊一眼即脫口而出道:“怎麼了,冰山化成一灘冰水了?”
廖庭蘊隻白了她一眼,依舊回到自己慵懶的無聊中。
下午這場大戰,自從兀突輕手一揚,便讓整間宮殿瞬間變成一間茂盛的森林,在刀口舔血中混了二十多年的廖庭蘊,也心生倦意。
上人下人,善人惡人,隻要為一件事曆經困苦才能達成的,心中都該有些信念。倘若走了十萬八千裏,不僅希望渺茫,而且前麵的攔路虎,似乎強大到不可想象。冷不丁再看回頭路,似乎都是贏在僥幸,贏在有人相助,那麼她的心裏,難免懼怕,難免倦怠,難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