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吱呀一響,洪進財抬起頭來,看清門邊那帶著盈盈笑意的人時,他一層不變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來,“你怎麼來了?”
“差點就來不了。”蘭初雪淺淺一笑。
早上聽說她要來德春繡坊,陸媽媽死活攔著,後來周氏那邊聽說,也勸她緩幾日出門,最後還是她提出多帶幾名男仆相隨,陸媽媽和周氏才鬆口。她一路到德春繡坊,如昨天一樣,街上幾乎沒遇上人,就是德春繡莊後巷,也沒遇上繡工。
洪進財不再多言,招手讓蘭初雪過去,“我已縫合,你來瞧瞧,若是沒有不妥的地方,就給花公公送去。”
算算日子,距一月之期隻剩下五日。
蘭初雪打水淨手,開始與洪師傅仔細檢查紗衣,從壓線到縫合,再到經文的正確如否,都一一重新比對。
待確定準確無誤,將紗衣存入楠木匣子時,已是兩日之後。
這兩日間,街麵上的人漸漸多起來,就是神經緊繃了兩日的周氏,各方打探後也放鬆下來,開始放下人出門辦事。
蘭初雪依舊將紗衣送到元春繡坊,交與金世德。
接過雕工精湛的楠木匣子,金世德雙目微閉,迎著陽光看向蘭初雪,不知是不是陽光耀眼,他竟不能將那雙微垂的眼眸看清楚。
目光一晃而過後,金世德收了回來,臉上浮起饒有興味的笑容,“花公公那日的話你也聽見了……你真的打算讓我轉交?”
蘭初雪一笑,“次次麻煩金會首,實在過意不去。”
過河拆橋,她不能做,金世德在三皇神會攬下幫她賣繡品,她卻將繡品直接送到花公公那裏去,金世德這個會首的顏麵何存?
再說,行有行規,眼下誰也不能繞開三皇神會自己售賣繡品,這次她識得花公公,便越過金世德自己去送繡品,那之後呢?由蘭家,還是侯家的繡坊幫她售賣?蘭家她顧慮太多,暫時沒去想,而侯四道滑不留手,蘭鵬飛他沒放在眼中,得罪也就得罪了,可開罪三皇神會會首的事情,侯四道絕對不會去做。
最為重要的是,正因花公公那日略帶威脅的話,她此刻才會毫無顧忌的站在這裏。
金世德又看了看蘭初雪,見她笑得歡快,他捋須笑起來,“不麻煩。我一會兒將紗衣親自送去錦王府。”
“讓金會首費心了。”蘭初雪福了福,回頭看了看嫣紅,嫣紅轉身走了出去,“那日花公公送來一箱銀條紗,我未用完,也請金會首一並幫著送回錦王府。”
她說這話時,嫣紅已經領著程大頭並另一名男仆將箱子抬了進來。
金世德點頭應下,眼裏笑意更濃。一箱子銀條紗,雖極為值錢,但錦王妃不會放在眼裏,當日拿出來就沒想過要再收回去,這點他知曉,花公公知曉,所以最後肯定會落在花公公手裏,到不了錦王妃跟前。而領教過花公公貪財的蘭初雪也不會不知,可她依舊將銀條紗退還,說明她有幾分聰明,不著痕跡便讓貪財的花公公對她另眼相看。
看著蘭初雪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外,嚴掌櫃笑著上前,“東家,讓小的瞧瞧這紗衣。”
金世德眉頭一挑,看了看嚴掌櫃,“紗衣麼,有了第一件,就會有第二件,今後有得你看。替我拿封條來。”
回聽雪閣之後,蘭初雪第一件事便是睡覺。
不再去想紗衣是否會被錦王妃選中,她覺的,她盡了力,若是依舊沒被選中,那也是天意,就是想得再多也是枉然。
一覺醒來,已是日暮西斜。
錦王妃的賞賜也是這個時候到的。
周氏最先得了消息,一麵吩咐下人大開中門迎客,一麵吩咐冷媽媽請蘭初雪去外院花廳。
蘭初雪到外院花廳門前時,周氏也剛走到此,她笑容滿麵,拉著蘭初雪的手,低聲道:“我問過,來的還是當日你見過的花公公。”
蘭初雪微笑著點頭,隨周氏走進花廳,見花公公端坐上首,舉著茶盞撇茶沫,便緊走幾步,笑著施了一禮。
“哎呀,蘭大姑娘行如此大禮,咱家怎當得起?”話雖如此,花公公的身子卻沒挪動半分,大大方方的受了蘭初雪的禮,“恭喜蘭大姑娘,你所繡的紗衣,王妃極是喜歡,直讚你心靈手巧,有黃婆之惠,已定下將你的紗衣作為壽禮進獻入宮。”
作為壽禮敬獻入宮……
聽得這幾個字,笑容從蘭初雪嘴角漾開,直笑到心裏。從得知花公公上門那一刻起,她便猜到紗衣已被錦王妃選中,但真聽得這話從花公公口中吐出,她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多謝公公在王妃跟前替初雪美言。”周氏執壺替花公公的茶盞注熱水,順勢將上次蘭初雪不曾送出去的通兌彙票遞了上去。
花公公笑眯了眼,大大方方地接下,“都是蘭大姑娘的紗衣好,不然,咱家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也無用。”說著,接過侍立一旁的小火者手裏的卷軸,看向蘭初雪,“大姑娘,接著吧。王妃聽說大姑娘喜歡作畫,就讓人挑了一幅陳朝右相王逸的秋菊圖給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