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雙目圓睜,顧不得規矩,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小娘子。穿著雖簡樸,可長得春蔥似的,舉止又十分有度,看著不僅不像才從偏僻鄉村出來的,似乎家中還有幾分家底,不然也不會有仆從相隨。這樣的小娘子,怎會不知道三皇神會的規矩?不過做夥計的,見慣各式各樣的人,也就比尋常人多了幾分忍耐力,很快恢複笑容,耐心地向蘭初雪講起三皇神會的規矩。
陸媽媽早在小夥計打量蘭初雪時,不動聲色的錯開一步,擋去了小夥計的目光。
等小夥計說完,蘭初雪笑道:“我說有東西要賣給掌櫃,卻不曾說過要賣的東西是繡品。”
小夥計一滯,她還真沒這樣說過。片刻,他不以為意地笑道:“這位姑娘說笑了,我們這裏是繡鋪,是賣東西的地方,不買東西。”不過又有些好奇,“姑娘所賣的是何物?”
蘭初雪將繡布遞了過去。因不打算賣繡品,所以,她也不曾花銀子裝裱。
雙麵繡!看清繡布上的圖案,小夥計不由自主伸手去接,才恢複正常的雙眼又睜了個溜圓。同是雙麵繡,自己手中這一幅雙麵圖案不同,無需比較,也知比琉璃櫃子裏放著的座屏更勝一籌。好一時,他才咽了下口水,試探著問:“姑娘的意思是......”言罷,滿是疑惑地看了蘭初雪一眼,這小娘子莫不是來砸場子的吧?
小夥計的反應,蘭初雪看在眼中,對自己的手藝有了底,她笑道:“我想見見掌櫃。”
小夥計八麵玲瓏,見蘭初雪溫和有禮,立刻否定了心裏的猜測,笑道:“姑娘請隨小的來。”他引著兩人穿過繡鋪,進了一間廂房,請蘭初雪坐下,上了茶點,“姑娘且等一等,小的去通稟一聲。”
蘭初雪笑著點點頭,端起茶盅,茶湯色澤鮮亮,清香撲鼻,一望便知是好茶。小夥計如此款待,她心裏底氣又更足了些。
待小夥計輕輕將門闔上,陸媽媽四下望望,小聲說:“大姑娘,二老爺二太太那邊,若是知道您會雙麵繡針法,還拿來侯家賣,隻怕更會難為您。要不,您還是再想想罷?”
蘭初雪淺淺一笑,“從前就恨不得我餓死、病死,再為難,也不過如此了。”
“大姑娘年紀也不小,這兩年就該議親,三老爺和三太太不在,您的親事還得二太太出麵,她心狠,隻要聘財豐厚,什麼樣的虎狼之家都敢答應。倒不如大姑娘拿著雙麵繡的針法,到二太太那裏去換一門好親。”陸媽媽道,從前大姑娘病著,她沒心思多想,如今大姑娘痊愈,親事就成了頭等大事。
“媽媽也說她心狠,這樣的人,我就是將一顆心挖出來捧到她跟前,她也不會瞧一眼,更別提隻是雙麵繡的針法。她就是當麵答應,過後也會反悔。”至於親事,慢慢再設法,總不能讓錢氏替她做主就是。蘭初雪執壺倒了一盅茶給陸媽媽,“媽媽嚐嚐,這茶不錯。”
依二太太的心性,倒真能做出出爾反爾的事情。陸媽媽一想後也知這個法子行不通,看了眼蘭初雪,見她笑容不減,竟似半點不擔心,也就將心裏的擔憂壓了下去,接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果真是好茶。”
兩人說笑著,門外傳來腳步聲,不一時,先前的小夥計將門推開,隨他進來的還有兩人,都是四十來歲,前頭一人身軀滾圓,麵目和善,後麵一人則與他相反,身形瘦若竹竿,寒著臉,一雙細眯眼精光外露,進門就盯著蘭初雪不放。
被人這樣看著,蘭初雪微覺不舒服,臉上卻沒有表露,站起身,朝兩人福了福。
陸媽媽不悅地皺了鄒眉,心道,這人好沒禮貌。
胖者目光從蘭初雪二人身上掠過,忽地哈哈大笑,看了瘦者一眼,“老洪,你這樣看,看得姑娘心生懼意了。”笑罷,走到上首坐下,“掌櫃事忙,不便見姑娘,我是德春繡莊的東家,繡莊的事情,我也做得主。”
東家,那也就是兩川侯家的人了。蘭初雪又施了一禮,“見過侯先生。”說著,落落大方地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