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會,他豎耳傾聽,覺得裏麵沒動靜了,又起身朝洞裏望去,洞裏剛剛空白了一陣,他剛準備收回眼神,隻見裏麵又冒出一隻眼睛:“你在看什麼?我還是覺得有些睡不著……有蚊子在耳邊嗡嗡……”修辭聽到她抱怨的口氣,悶在胸腔裏一陣好笑。
後來他想想不服氣,為何他要睡在外麵喂蚊子,還要用手指堵住洞口供她睡覺?!如是反複糾結思索,一陣迷糊,漸漸墜入夢鄉,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眼睛上正搭著自己昨晚脫下的外衣。
他朝屋內望了望,見裏麵寂靜無聲,佳人不知去向。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是趙歸真昨晚趁他睡著偷襲,朝林深處大喊了幾聲,驚得一群飛雀脫樹而散。
“我在這裏。”遠遠的傳來一道聲音,飄渺空靈,恍若林間仙子。
修辭順著這道聲音來到昨晚取水的溪水旁,亂石灘上,流水潺潺,上麵倒著一根枯皮老樹,靠近溪水的末端還生出幾根細枝椏,森森有綠意。細流則從下麵涓涓流過,那人正坐在老樹上,仰頭看山那邊的霞光,腳尖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水麵,青絲如瀑,窈窕倩影背對著自己。
修辭一瞬不瞬的盯著這道背影,想要提起腳步,又不知為何癡癡的看著,對方仿佛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回過頭衝自己璀璨一笑,修辭頓時有種刹那間桃花開遍的感覺。
他好像突然間有些明白為何江湖人士提起小師叔都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了。她有一種介乎女人與女孩之間的混沌氣質,高貴中透出一抹慵懶,這是多年勝任掌門熏陶出來的一種從容大氣。麵對陌生人或是麵臨威脅時,冷靜自若百般周旋製衡,私下相處時又總是不自覺的露出單純本性,麵對她不反感的人甚至會撒嬌抱怨,讓人感覺與平日裏形象相去甚遠。不過,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看法,或者說是一種自己也說不上來的默契感,或許與自己有些地方相像,他方能一言道出。
他正要跨步上前,樹林裏刮來一陣黑風,有人在腐敗的葉子上走動,留下沙沙的響聲,修辭迅速回頭,正要藏住身形。隻見小師叔一個翻轉,身形飄渺如幽靈,還沒有看清她如何出手,林中便傳來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修辭定睛一看,發現枯皮老樹上末端的那根細枝椏已經不見了。
“無名鼠輩,隻知道暗中偷襲。”小師叔語若寒霜,麵色幽冷的斜睨著林中不停翻滾之人,雙袖一蕩,漫天樹葉朝林中紛飛而去,化作暗器數點,片片殺氣騰騰。
那人似乎是在半空中旋轉了下身子,咬牙切齒道:“殺了我,你們便永遠出不了這枯藤崖!”話音剛落,修辭隻見眼前一道藍影飄過,他一直好奇小師叔的武器究竟是什麼,沒想到居然是一根藏在袖中的細竹管。
隻見小師叔廣袖淩風,閃電般握住竹管一頭,那竹管迅速裂變成竹篾,旋轉著破風而出,瞬間射向林中的黑衣蒙麵人,那人躲閃不及,胸口中招,鮮血濺出,氣虛的單膝跪地。
小師叔俯視著地上之人,眯著眼睛不帶情緒的問道:“何人指使你來暗殺我兩?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被困枯藤崖?”
那人還沒有說話,便突然白眼一翻,堪堪死去,本來冷若冰霜的小師叔氣得揚手要打:“這般無用,還敢跑來暗殺!!”
修辭從林中走來,蹲下身子拾起方才掉落的竹篾,眸光一閃,發現竹篾上還有裂縫,他用手指一掰,又裂成三瓣,成了尖細的竹簽。他心想,這小師叔這般生氣,該不會是對方連竹篾都接不住,讓她都沒機會使出這竹簽。
“他已服毒自盡。”小師叔百思不得其解的盯著地上之人:“不對,趙歸元根本不知道我們藏在暗處,趙歸真又身受重傷,一時半會也出不了枯藤崖,那這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修辭蹲下身子拉開蒙麵人的麵巾,那人眼睛暴睜,明顯有些死不瞑目,毒血還淌在唇邊,看上去有些驚心恐怖。他動手翻開屍體的手掌心,血肉模糊中插著三片樹葉,他心頭微微一動,這才驚覺,小師叔的武功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高出許多。又從腰間翻出一物,正準備拿起來看,被小師叔一把攔住,搶先掀開屍體領口,屍體身上留有幾個黑掌印。
修辭本來有些不以為然,不經意抬起眸光,瞥見小師叔臉色大變,半響一動不動的呆呆望著,又用自己的手掌比了比,明顯比她的手掌稍微大些,但又缺乏足夠的氣力,是以掌力有些虛浮。小師叔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又被她強行逼了回去,半響站起來,隱忍的背過身去。
修辭不明就裏,想要上前安慰她幾句,又募然驚覺自己根本搞不清這黑衣人跟她什麼關係,值得她如此悲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尷尬之際,林中鳥雀驚叫逃逸,林中染上重重霧氣,修辭忽然想起趙歸元那句:這林中活物皆被他用毒氣毒死,渾身一顫,下意識伸手捂住小師叔的嘴巴,拉著她走出深林中。
半路上,小師叔一直一言不發,修辭本身也不是什麼多語之人,因此氣氛靜默的有些古怪。修辭又想起關丁遠說的哄女子開心的高招,什麼用小花或是小草逗弄對方的臉龐,對方就會嬌羞一笑。他心想,嬌羞一笑跟破涕而笑應該沒有很大分別吧,轉過身找了半天沒有看見小花,隻好跳躍而起摘了一叢樹枝,剛要上前,頭上積累的一大灘枯枝敗葉,被他動作所擾,轟隆一聲,掉落下來,正要砸在兩人身上,小師叔快如閃電般躲開了,疑惑的看著頂著滿頭滿臉枯枝敗葉的修辭,萬分狼狽的站著,小師叔悲慟的神色裂開一條縫,露出清淺的笑意。
修辭一把將樹枝給扔了,正要解釋什麼,就看見她要伸出手來拉自己,他下意識的拍了一下對方的手,有些頭痛道:“小師叔,男子的手不能隨便亂牽。”
小師叔神色一冷,有些不樂的看著他:“這是為何?”
修辭又支吾了半天,終於想起一句冠冕堂皇的解釋:“詩經上有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牽手意味著共結連理……”
小師叔驚訝一聲,閃電般放開修辭的手,眼珠子明晃晃的亂轉:“那我牽樹枝呢?”說罷,她伸手揪住旁邊一叢花草,疑惑的看著他。
這下倒難住顧修辭了,滿臉為難的看著她,感覺自己給自己設了個套,小師叔看他這幅呆頭呆腦的樣子,噗嗤一笑,瞬間雲消霧散:“牽樹枝意味著我的生命如同花草一般青春永駐,你看它都不會老的,永遠都是這麼綠油油的。”
修辭皺著眉頭看著她,原來高貴慵懶的小師叔也會跟人開玩笑,他自己也跟著一笑,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花草也有枯黃死去的一天吧……”
小師叔本來邁開步子往前走,聽到他的話立刻回頭:“也對,不如幹脆將它挖回去用花盆栽著……”
修辭黑著臉,打了她的手一下,拉著就往前麵走:“剛剛那霧氣來的很蹊蹺,我懷疑又是趙歸元在往崖底施放毒氣。”
不消片刻,這林中已經雲山霧罩,團團黑氣繚繞,兩人臉色劇變,施展輕功一路飄忽而走。剛出樹林,原以為溪邊光線會稍微亮些,沒想到整片崖底黑烏烏一片,已經辨不清方向,崖頂傳來趙歸元施展內功傳下來的聲音:“燒,給我繼續燒,將整個崖底都熏遍,我倒要看看趙歸真那廝到底現身不現身!”說罷,不停有從上麵砸火把下來的聲音,修辭憑借聲音判斷應該趙歸元應該是在燃放某種有毒的植物,隻是不知道他從何處找來的大量的植物。
“小師叔,跟我來!”修辭當機立斷,帶著小師叔飛去昨日鳥兒啄食藥土的瀑布前,兩人均嗆入輕微毒氣,狼狽的吞食了幾塊藥土,順便在土牆上滾了滾,沾滿了一身的藥泥,正準備離開。一摸牆麵咚咚有聲,不像是實心牆,修辭用力一推,整麵牆體坍塌,兩人大喜,掀起衣襟走入,正打算重新將土牆修好,抬頭一看,隻見小師叔微微蹙起柳眉,有些不悅道:“我自幼愛潔淨,不喜泥巴之類的髒物。”
修辭有些好笑:“我也不喜歡,這不是沒有辦法麼?!”重新堵住後,毒氣暫時不會侵擾到這洞內,但這樣呆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兩人思索著該怎麼逃出這枯藤崖。
修辭本來隻是一時好奇才跟蹤趙歸元至此,心裏感覺有些連累小師叔,遂眼神帶了幾分愧疚:“都是修辭魯莽,才連累小師叔到這般地步。”
小師叔聞言坐在地上,神情有些諱莫如深:“也許這一切也不算巧合。待我回岐山派,自當明白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