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英一聽,羞得麵紅耳赤,嘴上趕忙責怪女兒說話沒頭沒腦,不分長幼,心中卻撲騰撲騰亂跳。
楊冬雪指著母親笑道:“你看看,媽,你嘴上不願意,心裏恐怕都樂壞了吧,哈哈!看你臉蛋兒都紅了。不過,你放心,這年代講究自由戀愛,我不勉強你,女人何必為難女人呢?”
袁英羞得更是無地自容,拍打了一下女兒便匆匆回了屋。
一覺醒來,梁波總算將一身的疲勞埋葬在睡夢中。他晃晃悠悠地走出臥室,頓感腹中饑餓,在廚房裏隨便尋了些飯菜,填飽了肚子。走出房門,看到袁英正在樹蔭下摘吧豆角,便緩步向前走去。
袁英抬頭看了一眼,但不敢直視,耳根立刻紅潤起來,羞澀道:“醒了啊!”
梁波見袁英沒有往日那番熱情,心中略感失望,覺得自己不該再呆下去了,畢竟人家說過,自己去留的問題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之後再做決定。現在事情過去了,既然人家沒用挽留自己的意思,那就不能再厚臉皮呆下去了。
他朝袁英略微點點頭,便走回老太太的臥室收拾衣物,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抱著冰冰的照片,走到袁英麵前辭謝道:“那個,什麼,我,我該回去了,以後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肯定會過來幫你的!”
袁英低著頭,被梁波的突然辭別打懵了,她腦中一片空白,心裏六神無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是好。
梁波見她不吭聲,便認為是默認了,傷心地拉著箱子朝大門口走去。待其快要走到門口時,袁英突然掀翻盛著豆角的簸箕,迅速跑到梁波身後抱住他的後腰,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難言。
梁波被她這突然的一抱嚇壞了,頗感意外。但他也明白過來,人家是舍不得自己走。大門開著,袁英死死地抱著他,這要路人看到多不好意思?醜聞會立刻在村裏傳開,說自己打著楊家女婿的名號勾引家中寡婦。
他想要掰開袁英的手,但怎麼也掰不開,便輕聲道:“那誰,姐姐,不,弟妹啊,咱別這樣!”
袁英將臉貼在梁波的後心,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感到委屈、難過,還帶有一絲溫暖。委屈的是自己命運多桀,而沒有一個男人依靠;難過的是家裏這個短暫旅客如此無情,讓她獨守空床,日子沒有著落;溫暖的是自從丈夫死了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如此親密接觸。此情此景,無須多言,隻望時間停止,永遠地這樣抱下去;甚或逃離這個時空,在一片荒郊野外與這個男人廝守下去。但這些都是夢,是她無數次在夢中呼喊著、向往的美麗世界。
梁波無奈,走也不是,留也不成,甚至想上前將大門關上都沒有辦法。就這樣任憑袁英死死抱著,盡管後背貼了一個熱乎乎的胸膛,但這樣下去不好,他局促不安,建議道:“那什麼,弟妹,咱這樣不好,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把手鬆開,有話慢慢聊!”
袁英還是沒有回應,隻將淚水化作一汪清泉,順著梁波的後背緩緩流淌。
此時,門口進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楊冬雪。梁波被這個人影的突然出現,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兒沒把心髒吐出來。而楊冬雪也被這出人意料的場景嚇呆了,她張開嘴巴,瞪大眼睛,口中低聲念道:“媽媽,姑父,你們在一起了?”
聽到女兒的聲音,袁英嚇得魂飛魄散,迅速將手撒開,轉過身去擦拭眼淚。
梁波急忙解釋道:“冬雪,你別誤會,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楊冬雪看著梁波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抱著姑姑的照片,一下就全明白了,這是梁波要走,媽媽不願意他走,被逼無奈才將壓抑心中許久的感情爆發出來。她忽然哈哈大笑道:“哎呀呀,姑父,你們不用跟我解釋,我就一小孩子,剛才什麼也沒看見,哈哈哈!”
梁波被她這麼一說,心裏略微安慰一點,回頭看了一眼袁英,欲言又止,默不作聲,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尷尬不已。
楊冬雪看出窘相,立刻打破尷尬場麵,將梁波手中的提箱接過來,笑道:“姑父是去修理箱子嗎?其實你不用找別人修,我就會搗鼓兩下子,別浪費那錢了!”說著,拎著箱子就朝裏屋走去。
梁波長舒了一口氣,迅速將大門關上,抱著照片便回了臥室。袁英羞得無地自容,一身冷汗,手裏掰扯著衣襟,匆匆將掉落滿地的豆角撿到簸箕裏。之後就沒敢發出一個聲音,隻顧在院中忙來忙去,把豆角洗了又洗,似乎連進屋的勇氣都沒有了。
整整一個下午,袁英不是喂雞,就是繞著菜園子轉悠,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非常勤快的人,永遠有忙不完的活。梁波則躺在困在屋裏,不敢出去,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抓耳撓腮,仿佛被關在精神病院一樣。兩個人就這樣煎熬著,誰都無法麵對對方。
到了晚飯時間,袁英端上一桌子飯菜,啟開兩瓶啤酒,便匆匆忙忙地躲到院子裏乘涼。梁波透過門縫看到桌子上的飯菜後,趁著袁英不在,便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個飽,然後,急匆匆走回屋裏,關上門,躺在床上,靜靜聽著餐廳裏的動靜,還故意咳嗽一聲,示意:我吃完了,該你吃了!
袁英聞聲向餐廳望去,見擺在桌子上的兩瓶啤酒消失了之後,知道人家已經吃完了,該自己了。她便放下手中的扇子,將楊冬雪從屋裏叫出來開始吃晚飯。
母女二人相對而坐,餐桌上除了筷子碰到碗盤的聲音外,便是嘴巴吧唧吧唧嚼著豆角的聲音。袁英不敢看女兒,女兒也不好意思看母親,隻顧品嚐母親巧手做出的美味。一陣囫圇吞咽後,楊冬雪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媽媽,明天我就回學校了,你在家可要好好的,開心點兒,別讓我擔心,有的機會該把握就把握啊!”說完,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
袁英麵色羞紅起來,用筷子戳戳女兒的頭,罵道:“你個死丫頭,沒大沒小的,說什麼呢?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俺能應付得來,你隻管在學校念書,別成天調皮搗蛋的,讓老師不放心!”
楊冬雪一聽,怎麼又把話題轉移到學校了?她越看母親羞澀的樣子越覺得好笑,但也不敢表現出來,挑起眉頭,敷衍道:“媽媽,學校的事不是什麼大事,不就好好聽課,好好學習嗎?老師和同學我都能擺平的。最重要的是家裏的是,你懂得,嘿嘿嘿!”
袁英被女兒的壞笑激怒,立刻放下筷子轉身離開。
楊冬雪則大聲叫道:“嘿,媽媽,你別走啊!我這不是跟你說正事呢嗎?幹嘛還這樣生氣?你要這樣下去,我怎麼放心離開家?”
袁英聽罷,立刻回來噓了一聲,示意女兒把聲音壓低。緊張地道:“你個死丫頭,哪來這麼多廢話?趕緊吃飯,明天給俺滾回學校去!”
楊冬雪見母親真的生氣了,也便不再執拗,趴拉兩口米飯便回屋去了。
梁波靜靜地躺在床上,聆聽著母女的對話,心中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倘若狠心離開,袁英則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過日子了,村裏那些小流氓們必然經常來騷擾;但如果不走,以後怎麼麵對這個苦守多年的寡婦?在一個院子裏,兩間相隔不到五米的臥室,孤男寡女,日子久了肯定會出事,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人言可畏啊!
想到這些,梁波躺不下去了,必須把事情解決了。他鼓起勇氣,走出臥室,對正在收拾碗筷的袁英說道:“弟妹,你跟我出來一下,我們到院子裏去,我有話要說!”
袁英放下手中的活,跟隨梁波來到院中。二人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麵麵相覷,都不好意思開口。
梁波點起一支煙,滿臉愁容,歎道:“其實,我也挺想留下來的,從一開始進這個門我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
袁英打斷梁波的話,解釋道:“她姑父,別說這些了,是俺不好,給你臉色看。今天俺妞兒在家,許多話不便開口,還是等明天她走了以後再說吧,俺今晚好好陪陪俺妞兒,畢竟她這一走就得一個月之後再回來的。”
梁波有點失望,但十分理解袁英的心情,隻好點頭道:“好吧,等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再談!”
袁英聽罷,轉身離開。梁波則抬頭望著點點星空,一時感慨頗多。
次日一早,袁英忙上忙下伺候女兒上學。提了一大袋子瓜果梨桃,將女兒送上公交車,臨了還叮囑道:“妞兒啊,在學校好好學習,別給老師搗亂啊!”
楊冬雪看著母親滄桑的臉,一時辛酸,也叮囑道:“媽媽,你不用為我操心啦!多跟我姑父聊聊,他人不錯!”
汽車離去,袁英心裏一片空白,眼角滴落下幾許淚水。
家裏終於隻剩兩個人,一男一女。二人站在院中,還是略顯得尷尬。袁英倒還敞亮,有話沒話地與梁波搭腔,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家長裏短。梁波應聲著,也不好意思再提昨晚未盡的話題,隻等袁英開口。
可袁英怎麼說呢?他不明白梁波到底怎麼想的,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隻是坐在門前擺弄著花花草草。按常理說,自己比梁波大十幾歲,人家是衝著大姑子來的,自己不能有什麼非分之想;而且梁波年紀輕輕,為人忠厚,頗有才華,自己則是一個鄉野村婦,無論如何是配不上人家的。但自己一個人生活下去肯定十分艱苦,平日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用,更是苦不堪言了,如果隨便在十裏八鄉的找個漢子嫁了,豈能對得起梁波?那時候他就真的變成一個多餘的人了。既然人家願意留在這個家裏,對家裏也有恩情,就應該給他一個交代,也給他留在家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