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薦你看看《平凡的世界》,適合你現在的處境。”盧梭把轉雙情況告訴安妮後,得到了這條回複。
“《平凡的世界》是什麼書?”
“路遙寫的小說,很勵誌,很感人,講了很多人生道理。”
“我平時不看小說,覺得沒有用,純屬浪費時間。”
“說!是不是我推薦的《24重人格》你也沒看。”
“太忙了,沒時間。”
“嘿嘿,我猜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放假你也沒什麼事,看看吧,說不定你會愛上小說的。”
“好,馬上去買。”
這回盧梭認真了,立即動身去了北方圖書城。《平凡的世界》知名度很高,容易找,但60元的高價卻把他嚇到了。這麼貴,就是計算機領域著名教材,他也會猶豫很久,何況是一本沒什麼用的小說呢。他暫時把書放回原處,去找《24重人格》,詢問過管理員後,才淘出這個神秘的家夥,隻要20元,不貴。
“我究竟怎麼了?我仿佛被惡魔纏住了,在鏡子麵前我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的嘴巴裏發出別人的聲音。”翻開書,第一句話就把盧梭鎮住了。他覺得這就是在說自己——一個被身體缺陷長期困擾的人。
他沒再猶豫,立即付款,帶著心愛的書,走上歸家的路。在公交車裏,他心很癢癢,時不時的就要摸一下書包。當感受到《24重人格》的硬度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安慰。
回家後,他立即貪婪的讀起來。當讀到主人公得知自己有多重人格,精神麵臨崩潰時,他哭了,覺得太像自己了;當讀到主人公的病源於母親和外主母時,他氣得攥緊拳頭,猛擊床墊,因為他回想起自己被欺負的情景;當讀到主人公勇於麵對困難,一步步適應並企圖戰勝多重人格的時候,他感動的留下了熱淚;當最後,主人公沒能徹底征服病魔,隻是與之和平共處的時候,他有些失落,緊閉雙眼,讓思緒停住了,直到睡著。他夢見自己成了一個多重人格患者,在遭嘲諷的時候,不停的轉換身份,麵部表情飛速變化,最後他的頭爆炸了,夢醒了。
盧梭陷入深思中,他已經明白安妮為何推薦他讀這本書了。他很清楚,見第一麵時,她就發現他是個瘸子,而且聰明的知心大姐姐還看透了他的內心。如果換做以前,得知這樣的事實,他一定會非常不舒服。但現在不同了,經過一番洗禮,他覺得自己敢於正視缺陷了。
“不管你怎麼想,能改變我們有缺陷的事實嗎?”盧梭再次想起了叔叔的話。也許這就是人生閱曆,這就是成熟。他開始回憶往事,不斷的嘲笑曾經的幼稚,他覺得掩耳盜鈴這個成語用在自己身上正合適。他認為他已經頓悟了,有好多心裏話想對別人講,而這個時候隻有知心大姐姐最合適。
他給安妮發了一條短信:“《24重人格》看完了,真是好書,感動死了。我要向作者學習,正視困難,戰勝自我,謝謝你推薦我這麼好的東西。”
“能正視困難是第一步,戰勝不戰勝自己另當別論,作者最後也隻做到與病魔和平共處。其實個人認為,《平凡的世界》寫的更好,它告訴我們如何做凡人,那些偉人的事跡不適合我們,嗬嗬。”
盧梭覺得《24重人格》是一部有魔力的作品,處處能打到他心裏。而在安妮眼中,還有更好的,他真不敢相信,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因為知心大姐姐說話真的很準,簡直神了。他沒有再心疼錢,買下了這個大部頭,開始狂啃。
很快,他就入迷了,他覺得孫少平跟他簡直一模一樣。一個窮的吃不起菜,等人都走光後才敢去拿黑饅頭,另一個腿有殘疾,在人前慢慢走路,裝作沒事,同樣的敏感和自卑;一個為郝紅梅服務,卻被拋棄,另一個給阿嬌幫忙,卻遭鄙視,同樣的自作多情;一個高中畢業,卻自降身價,做低賤的小工,另一個放棄夢想,選擇調劑,同樣的屈服於現實;一個追到高官女兒,不在意出身,另一個俘獲遠方的小女生,不擔心距離,在愛情麵前,一樣的理想化;一個失去曉霞,受重傷,拒絕一直在身邊嗬護自己的金秀的愛, 放棄留在城裏的機會,回到大礦山,另一個呢?
合上書後,盧梭仍然沉浸在路遙編織的故事裏,很久。他一直拿自己與少平對照:我們有著太多的相似,最終我會跟他走同樣的路嗎?像他那般平凡下去,我不甘心,但現實就是如此,我能怎樣?考研兩次都不成,我真的有這個能力嗎?那麼多次,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強,耗盡心血,最終不還是什麼都沒得到嗎?大部分人都要平凡的生活下去,這就是命,我們無力抗爭,但平凡不等於平庸,我要向少平那樣,在平凡的世界裏成就偉大的自己……
讀過《平凡的世界》後,盧梭再一次審視了自己與小龍女的關係。他不想像少平與曉霞那樣,天各一方,以悲劇收場。他希望兩個人能盡快見麵,早點到同一個城市生活,隻有這樣才不會被無情的命運戲弄。以前,一想到見麵,他就會自卑,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覺得他敢於正視自己的缺陷,不管怎樣,該來的總是逃不掉的,所以就勇敢的衝上去吧。
可兩個人怎樣才能到一起呢?提到這事,盧梭就頭疼。去長沙,他堅決不幹,好容易才從老家走出來,還沒在國際大都市打拚幾天,怎能又漂到南方一座不太發達的城市呢。要小龍女來北京,估計也難,他覺得她對北方有點抵觸,聽她姐姐的意思,就算她想來,家裏也未必肯。
“我的夢想是去上海財大,那裏的國貿專業最棒了。”小龍女的一條短信,讓盧梭豁然開朗。上海,他從未考慮過,但現在卻發現它太適合了。那裏與北京一樣,IT業很發達,去了他不會覺得屈才。他聽說,很多南方人,外出打工首選上海,小龍女家肯定不會反對她去。
“對!就是上海。”確定了未來方向後,盧梭很開心,他回信給小龍:“那我們都去上海吧,下半年我就去那裏實習,等你。”
“你們北方人不是討厭上海嗎,你能受得了?”
“誰說的?那都是偏見。再說,受不了又能怎樣,為了你,上刀山下油鍋都行,去南方算得了什麼呢?”
“好!說話算話,可別光在這耍貧嘴,哄我開心。”
“放心!我說話算話,一定會去的。”
雖然盧梭下定了決心,但家裏人卻反對他去。母親認為上海消費太高,一個實習生本來就賺不了幾個錢,還要去租房子,搞不好就需要家裏倒貼。而且她還從某些朋友那裏得知上海那邊工資水平不如北京,再想想回家路費又要貴幾百,怎麼都覺得虧呀。
父親一直覺得上海人排外,兒子去了後根本無法跟當地人競爭,畢業去機關和國企更不用提了。兒子去北京他都舍不得,現在跑到幾千裏外的南方,他更上火了。那邊冬天沒暖氣,夏天熱的要死,他覺得兒子肯定受不了。
盧奶奶對南方人有一種天生的偏見,怎麼也看不慣。她瞧不起他們口音——嘰裏呱啦的,也不想想自己的大連話多難聽;她瞧不起他們的精打細算——每次東西就買一口,一頓就吃光,也不想想自己多浪費,做一大桌菜,頓頓吃剩的,直到變質扔掉。反正,隻要提起南方,不管什麼,她都覺得不好。孫子要去那裏,她自然會強烈反對。
可憐的盧梭,有苦難言,他不敢跟家裏人說自己網戀了,跟遠方的她相約去上海。隻能解釋說:“我想趁年輕的時候多轉幾個地方,實習就半年多,去上海正合適,一旦工作固定下來後,就不好變動了。”他還安慰家人說:“有好地方才去,如果找不到好的,就留在北京。”
雖然嘴上說的委婉,但盧梭的心卻異常堅定。他想起了少平的故事——外出打工,家人也不同意,但憑借自己的力量,站穩腳跟,賺了錢,給父親打新窯洞後,反對聲也就小了。再一次,他感受到小說的力量。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去上海找家好公司實習,堵住家人的嘴。
寒假結束了,這段時間,盧梭收獲很大,經曆了一番精神洗禮,確定了一個目標。他拿起心愛的《24重人格》和《平凡的世界》,撫了撫上邊的灰塵,端詳了一會兒,微笑著,裝入背包。
“他不在。”
“叫我阿健就行了。”
“我……我有女朋友。”
一回寢室,盧梭就聽見阿健在打電話。進入內間後,他看到張悅坐在阿健身邊,笑著向他招手,然後指了指電話,又把食指比在嘴唇上。盧梭好奇的湊了過去,靠在阿健另一側。電話漏音嚴重,那頭說什麼都能聽清。
“為啥你能找到,我家小寶兒就找不到呢?”電話那邊是高豐歲的四姐,自從來5404後,他父母與五個姐姐就輪番打電話來催他找女朋友,每人一天,一周正好一輪。今天碰巧他不在,阿健被抓到了。
“我找的早,高中時候。”
“那我家小寶兒咋研究生還沒找到?”
“我倆從小一起玩到大,比較熟。”
“我家小寶兒也有青梅竹馬的,咋沒找到?”
聽到這話後,阿健使勁掐張悅,他一直在笑,但卻能憋住,不發聲,說出的話聽起來很嚴肅。張悅把拳頭曬到嘴裏,快忍不住了。盧梭也有點受不了,隻能使勁控製。
“他可能是太愛學習了,所以才不找的。”
“真的假的?”
“真的!小高兒學習特別好,每天都去上自習,很晚才回來,不像我們整天打遊戲,上網。”
“那也不能耽誤找女朋友呀。”
“他可能以事業為重,等將來找到好工作,再找女朋友也來得及。在我們學校,很多女生都對他印象特別好,所以姐你放心,他不愁找女朋友。”
“是嗎?下回我問問小寶兒,謝謝你了同學。”
“沒關係,這是我應該做的。”
電話總算掛斷了,盧梭笑出聲來,張悅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抽搐,阿健則猛砸桌子,狂笑道:“他家人都什麼毛病,三句話必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就在三個人說笑的時候,高豐歲回來了,仍然是那個套路——猛推門,腳步匆匆,扔書包,脫衣服。做完這些動作後,他喘了幾口粗氣,尖聲尖氣的對三個室友說:“現在白癡賊多!”
“咋啦?高爺,碰到啥事了?”阿健立即止住笑,十分嚴肅的問。而張悅仍然笑不停,看到高豐歲回來後,更厲害了。
“小悅悅,你笑啥呢?有啥好笑的?”
“高,高,高兒噢,我,我聽你說,哈哈哈,白癡,哈哈,賊多,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張悅笑抽了,說話都不連貫了。
“賊多就是挺多的意思,東北話,這你都不懂。”高豐歲以為張悅在笑那個“賊”字,特意補充了一句。
“別理他,高爺,說說怎麼個多法。”阿健迫不及待的問。
“剛才我去遊泳,聽到幾個人在Y豐姐,太缺了!”
“咋Y法?”
“他們說元旦話劇《英雄》裏的‘飛雪’特別有魅力,我裝作不知道,問他們是不是跟‘飛雪’挺熟,他們說不認識,就知道叫張一豐。都不認識,就Y,太缺了!”
“你能Y,就不許別人YY呀?”張悅終於緩過勁來了,開始挖苦高豐歲。
“他們憑啥跟我比呀,我跟豐姐關係多好,都豐姐豐弟的叫了。哥當時要是告訴他們,他們得妒忌死。”
“張一豐,有一米七幾吧,跟你差不多高,你能搞定嗎?”
“那又咋樣?哥就喜歡高高的。大學時候一個女生追我,一米八四呢。”
“高爺,這麼合你胃口,咋沒收下呢?”阿健笑嘻嘻的問。
“那塊兒頭太大了,哥能吃得消嗎?”說話間,高豐歲露出奇怪的笑容,他在暗示些什麼,讓大家往某處想。看大家都沒驚訝,他有點失望,就不吭聲了。
“對了,高爺,剛才你四姐打電話了,說打你手機沒人接。”阿健看大家沉默了,又起了新話題。一聽到這句,張悅又開始笑了。
“小悅悅,你有毛病呀,今天咋了?”高豐歲看張悅笑,有點發毛,就質問他。
“我是笑阿健,要是在古代的話,肯定是個奸臣。明知你去遊泳,硬說你上自習。還在你姐麵前使勁誇你,說你學習特別好,很多女生都對你印象好,笑死我了!”
“太好了!阿健你太會說話了,我家裏聽了肯定高興死了。我四姐還問啥沒?”
“他問我有沒有女朋友,還問為啥我有你沒有。”阿健拉長了臉,咬著牙說。
“哎,別提了,我四姐過年時候給我介紹了個女朋友,官二代,她爸是我們縣一個局長。長得挺不錯的,花錢跟流水似的,約會都去高檔場所,小悅悅你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這種妞能看上你?”張悅滿臉不屑的說。
“哥差哪?她知道哥是帝國理工的,佩服的五體投地,天天纏著哥。”
“高爺,那還不快點拿下!”阿健故作羨慕狀。
“拉倒吧,就一大專生,笨的要死,哥還看不上她呢,找這樣的以後影響孩子智商。”高豐歲說完後,眾人哈哈大笑。
這時,門又開了,老毛回來了,他直接走入內間,好奇地問:“你們笑啥呢?一回來就聽你們在那鬧。”
“在聽小高兒說泡妞的事呢。”
“這回又YY誰了?”
“毛——哥!你咋說話呢?高爺這回相當靠譜了,相親相了一個官二代。有錢,漂亮,可惜是個大專生,高爺看不上。”阿健故作正經的說。
“哎,高兒呀,這你還不趕緊拿下?學曆算個毛呀,你高咋地,你不就是一個單證嗎?你要覺得那妞學曆不夠,你給她弄軟院來就行了,和你一樣是單證碩士。”
“毛哥!我不信,她本科都沒念,憑啥能來?”高豐歲有點急,單證已經是他的痛了,現在老毛又說大專生也能跟他一樣,他當然不服了。
“你個小屁孩兒,不懂。單證複試又不查學曆證,你讓她辦個假證就行了。”
“不可能,不可能!”高豐歲還是不服氣。
“過幾天我就運作一個妞過來,讓你見識見識。”
“毛哥!什麼妞了?”張悅開始調侃起老毛來。
“發毛情呀,我這是替人辦事。這妞家是寧波一個地區首富,家產上億,大學都考不上,瞎混了幾年,我幫她辦了個假證,四月就過來參加工程碩士考試。”
“毛哥!別的我不聽,是美女不?”阿健也加入進來。
“廢話!不是美女誰理呀。”說完後,老毛呲著黃牙哈哈大笑。
“毛哥!我不信,現在動不動就叫美女,都叫爛了,有照片沒?”張悅不服氣的問。
“有!”說完,老毛掏出筆記本,展示了幾張照片。那個女孩兒長相賽過畢文文,身材比洪霞棒,冷豔,高貴,迷人。
“行!真不錯呀,毛哥。”張悅服氣了。
“咋樣,小悅悅,你要管我叫一聲毛叔,我就介紹給你。”
“別了!我可消瘦不起,還是介紹個小高兒吧,你看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張悅邊說邊指著那個伸長脖子,臉都快貼到電腦屏幕上,猥瑣的小眼睛一直眨著的高豐歲。
“這妞兒小高兒可搞不定,他不會哄,我看咱屋就你小悅悅有這本事,趕緊叫毛叔吧。”
門又開了,這回來的是大劉。他進屋就大聲嚷嚷:“老毛,幹啥呢?在外邊就聽你吵吵。”
見他來,內間四個人都悄悄走開了。張悅看電視劇,阿健打遊戲,盧梭躺倒床上重溫《平凡的世界》,而高豐歲則漫不經心的上網,豎起耳朵,偷聽外邊的談話。
“我給學弟們講泡妞呢!”
“拉倒吧,就你!別把小孩兒教壞了。”
“滾,別扯,找我啥事。”
“還不是倒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