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等維斯加公爵嗎?”羅格裏斯小心地管住他胯下的那匹大黑馬。黑馬的性子很烈,難以馴服,還喜歡咬別的馬。
“等等,上次我們遲了,他不是也在等我們嗎?”
馬蹄揚起的褐色沙塵越來越近,各色的旗幟林立在塵土之間。
埃蘭看見了一支長槍,接著又看見了一個黃(chahua)色的果子,維克多告訴他那叫檸檬,是一種水果。他又勉強辨認出一些奇怪的圖案來,有長著翅膀的魚,還有沒有翅膀的鳥,很像雞的那種。
旗子越來越多,埃蘭不住地問維克托,把他給問煩了。
“弟弟,下次你應該跟司儀官同騎一匹馬,而不是你哥。”
就在兄弟倆為旗子上的紋章爭執不休的時候,維斯加公爵的隊伍已經衝到了高丘下。
這位公爵的領地在埃德公爵領地的正東麵,霧海沼澤的另一邊,灰山山脈的東麓。與西蘭多斯大草原有著一道海峽,兩座山脈的相隔。他的領地中有不少臣民,是數千年前渡海而來的異族,和當地人經過了長期的通婚後,演化成一種新的人種。與埃德公爵領地的人不同,他們大多有著黑色的杏眼和略泛黃(chahua)色的皮膚。
為首的騎士四十多歲,黑色的發絲已經略微夾雜銀絲,他瘦削而精幹。抵達高丘下方的時候,他用力一收韁繩,馬兒嘶鳴著抬起前足,然後重重地踏下,激起細小的灰塵。
“埃德公爵,這次是你先到了。”
黑發的公爵聳聳肩膀,似乎覺得有點出乎預料。
這人真無理,埃蘭望了望身後的維克托,他的表情也說明這點。
“既然到了,就進去吧。他們還在等呢。”
埃德公爵催馬奔下山坡,連股馬隊漸漸彙成一股,揚起的沙灰遮蔽了夕陽的光輝。
隨著靠近這座堡壘,埃蘭越發覺得它醜陋不堪。可怕而細小的射擊孔無處不在,抬頭仰望,兩邊高聳的瞭望塔上,弓箭手們都蟄伏在陰暗的角落將致命的箭鋒對準你。
一般的城堡隻有一層閘門,可這座城堡有兩層,鐵閘下方鋒利的尖齒寒光閃爍,渴(chahua)求著進攻者的鮮血。
這是一座完全為戰爭而準備的軍事要塞。
可將這座堅固的要塞建在這並不算軍事要地的荒野上,又究竟為何?
埃蘭打算逮個機會向父親討教討教。
城堡內可供居住的地方並不多,所以內城場地上拉起了不少的帳篷。
這裏的廳堂又狹小,又肮髒,沒有任何一盞燭台,隻在牆上插了火把以供照明。領主們同他們的手下侍從一樣圍著大廳的火堆團坐,不分高下。
晚餐隻有一鍋燉肉,加滿了洋蔥。大人們飲用起非常濃烈的大麥酒,很快一些人就滿臉紅光,開始說胡話了。
因為大門緊閉,大廳內毫不通風,氣味逐漸變得難聞起來。那些吃下的東西統統從腋窩散發出來,嗆得埃蘭直咳嗽。
“埃蘭,這就是男人。北方的大多數男人都是如此。”維克托不知什麼時候擠過來,推開埃蘭身邊的賓客。
“可是父親,他既有禮貌,又文雅,還有不錯的談吐和學識。這——”
“父親是特別的,埃蘭,我們家族都很特別。”
“可大哥就不同,他和我們都不同。”埃蘭爭辯,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是嗎?”維克托眯縫起眼睛,“你也這麼認為?”
時間凝固了約一分鍾,維克托突然用手拍拍埃蘭,走開了。
直到很晚的時候,賓客都已散得散,睡的睡。埃蘭一個人走到城堡瞭望樓上散心的時候,發現還有個人在那裏。
“誰?”
他又回憶起那天去渡鴉塔的情形,和今天的情況差不多。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誰~~”他不自主地直打顫。
他瞥見了一縷烏發,還有一雙生著雄鹿般眸子的杏眼。是個女孩?自家的隊伍立刻沒有女人呀。那一定是維斯加公爵那邊的。
她很可愛,埃蘭想,自己的臉突然熱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發現自己有些不敢看女孩的臉,但是又想看。於是悄悄地偏過臉來,看一眼,又縮回目光。
“你是誰?”女孩異常警惕。這時,埃蘭才看清楚她穿著男人的衣服,打扮成了一個小車夫。
“我是埃德公爵的三公子埃蘭,你呢?馬隊裏可沒有女車夫喲,你到底是誰?”
對方畏懼了一下,然後小聲說道:“我是瞞著父親出來的,千萬不要叫他知道,否則我就要回去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了。”
“你父親是維斯加公爵嗎?”
“嗯。”女孩點點頭,然後仔細地繞起頭發,塞進一頂土灰色的破帽子裏。
原來她是溜出來的。埃蘭知道一個人守在家裏的滋味,空虛,難熬,對著一群啞巴似的仆人大呼小叫。要麼就抬頭看天,白天數鳥,晚上數星星,要多無聊有多無聊。
“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你叫什麼?”
“埃絲特。”女孩一溜煙地跑開了,隻留下發髻上甜甜的菊草香味。背影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一晃就不見蹤影。
女孩,我終於知道維克托為什麼悶悶不樂了。
埃蘭傻笑著,愉快地跑下城樓。
他推開父親的房門,衝著裏麵一屋子的人喊道:“爸爸,我要跟你學騎士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