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瓊安(3 / 3)

“說來聽聽?”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她不相信姨媽,任何人都不相信。埃莉諾姨媽精明了一輩子還是一個老寡婦。她做過一次大公妃,一次侯爵夫人。到頭來還不是像條老狗一樣蜷縮在自己的小空間裏,縱然有錢,可能守得住多少年?照這樣子,她還不如我母親。

“你現在擔心的是那個女人很年輕,能生兒子?”

廢話!我剛才蹦了半天不就是為這個?老太婆就是囉嗦。“是的。她生了兒子,我在老爸眼裏就一文不值!”瓊安竭力讓自己表現得很有耐心。

埃莉諾夫人又笑起來,但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意,那是種陰冷的光,貓頭鷹眼睛的光,象征著死亡。“結婚又怎麼樣?生兒子又怎麼樣?誰能保證,結婚就一定生兒子?生兒子就一定能長大成(chahua)人,繼承王位?不——太多的如果了。等你父親老了,有些東西就由不得他了。”她在房間裏轉了一圈,裙擺向著四周蕩開,音調也加重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改變你父親對你的看法,讓他對你委以重任。我們還要得到那女人的繼承權,難道你不想得到勃瓦第公國那肥沃的土地,豐饒的海岸?我想你父親也是這個目的。所以,不要給他攪黃了。否則,那女人就算不生兒子,也是鐵定的王太後。”

原來姨媽是這個意思,看來我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的作為了。瓊安覺得自己舒心了不少,她踱到窗口,向外張望,雪下得很大,灰白的雪花在黑暗的夜空裏仿佛許多細小的麻點。

“原諒我今天的失態,姨媽。”

老婦人冷笑一聲。“你要學的東西很多。首先,你得去請求父親的原諒,原諒你的冒失,準許你回宮。我扣下了那個使者,警告他不許出去亂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寫一封信,讓他帶回去。信上要表明你支持父親再婚,並且尊重他的新夫人是你的——”

“母親?”瓊安接過了姨媽的話,厭惡地皺起眉頭,“還要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然後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叫那個女人——母親?”天哪!她比我還小!

“正是。你是父親順服的女兒。他的希望就是你的希望。他的命令你要無條件遵從!”埃莉諾夫人又加上一句。

窗欞上的雪已經積成了一條白線。

“這——”瓊安望著姨媽,忍了半天還是說出口來,“我做不到!要我叫那個女人母親,我做不到!”她覺得這屋子裏太悶熱了,叫人渾身冒汗。

埃莉諾夫人的眼睛像把剃刀,不停地擦刮著她的內心。“做不到也得做,這是你的機會!也是你能保得住你的繼承權的手段。我想她一定不會喜歡你。你要做的,就是讓你父親知道,那女人是多麼仇恨他的親生孩子。他娶了她是個錯誤。你是怎麼擊敗烏萊雅那個賤貨的,就怎麼擊敗她!”

瓊安閉上了眼睛,她根本沒想過自己是怎麼熬過那段時日的。烏萊雅把她視作眼中釘,欲先除之而後快。對呀,那女人就是輸在太急切上了,我父親是個何等精明的角色,眼睛底下飛過一隻蒼蠅他都能辨出公母來。誰耍鬼花招他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因此而改變我的信念!也決不能叫那女人母親!

“姨媽,您的提議很好。但是,我隻能叫她王後陛下。叫她母親——萬萬不能。”

埃莉諾夫人立刻站起身,離開的時候丟下一句話:“聽不聽由你,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位置的話!”

她幾乎跺著腳離開房間,關門的聲音大得嚇人。狗舍裏的狗再次被驚動了,全體加入狂野的吠叫中,惹得附近的野狼也摻和進來,哀聲響遍整座山穀。

我該怎麼辦?瓊安跌坐在床上,太陽穴也不合時宜地疼痛起來。混蛋!她使勁地拉扯床墊。那床墊產自遙遠的西蘭多斯,是上等的羔羊毛,柔軟得像嬰兒的肌膚。但今天瓊安不僅覺得紮手,而且紮心,比荒野裏的荊棘還要粗糙。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辦法才行。她拉響了床頭的鈴鐺,侍女貝莉很快就從隔壁趕過來。

“公主殿下,有什麼吩咐?”瘦弱的女孩很是害怕,不安地點著步子。

“走進一些,貝莉。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瓊安從桌上的首飾盒裏拿出一對珍珠耳環,塞進侍女手裏。

“不!不!公主,我不能要!”貝莉更害怕了,雙手齊搖。

“必須,這是命令。”瓊安沉下聲音,侍女默默地接過耳環,手臂仍然不住地發抖。“聽著,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回去裝扮一下,明天跟著廚房的老媽子一起出去。不要叫我姨媽認出來!”

“現在——”

她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羊皮紙,匆匆寫下這樣一行話:

致吉多港阿德沙文公爵,千萬不要讓天鵝渡河,鳳凰的女兒會給你加倍的報酬。

瓊安.卡佩特

她把這張紙塞進一個信封,滴上蠟,蓋上了卡佩特家族的鳳凰紋章。

“拿著。”她把信交給侍女,“交給吉多港的阿德沙文公爵。如果你被抓住,千萬不要讓這封信落到別人手裏,毀了它。”

侍女點點頭。

“去吧。”

瓊安目送侍女離開,然後關上門。我這樣做妥嗎?會不會叫人發現?她大聲歎了一口氣,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希望你在途中死掉,女人,這樣我就不要花這麼多心思了。

她又拉了一次鈴鐺,這回是侍女麗娜匆忙進來。“公主?”

“麗娜,去!告訴我姨媽。還有那個信使。我同意去參加父親的婚禮。還有,去告訴宮殿總管,準備好出發的一切物資,明天我們就離開這鬼地方,回讚布拉!”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許多飄散的羽毛。夜空下的黑色山嶺漸漸泛起一層青白的冷光。下大一些吧!讓南方佬見識一下你的威力。瓊安突然打開窗戶,拉起窗簾,讓冷風猛地灌進房間。

現在不怎麼熱了,她抬手關上首飾盒。外麵雪安靜地下個不停,一層層地披上山脊,披上樹梢。已經數十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瓊安把手伸出窗戶,望著那些飄落在手上的白絨花慢慢融化。明天又該是個好天了,她愉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