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福地翰墨緣
1990年夏天,我從北京大學圖書館學係畢業,考取了武漢大學圖書情報學院,師從謝灼華先生,攻讀“文獻學”方向碩士研究生。1993年8月畢業分配至清華大學圖書館,算來今年已是我在清華園裏工作、生活的第16個年頭了。
水木氤氳、鍾靈毓秀的清華園,其前身是建於清朝康熙年間的熙春園。最近,據曾任清華大學基建處處長的苗日新教授的一係列考證,證實了熙春園始建於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至今已有三百餘年的曆史。這座皇家園林,最初是皇三子誠親王胤祉的賜園,奉命侍奉皇子讀書的陳夢雷便是在這裏編成了清朝最大的一部類書《古今圖書集成》。陳夢雷因感念康熙皇帝的知遇之恩,以皇帝賜聯“鬆高枝葉茂,鶴老羽毛新”的前兩字,命名自己的書房曰“鬆鶴山房”,並自稱鬆鶴老人。他有感於現有類書“詳於政典,未及蟲魚草木之微”,或者“但資詞藻,未及天德五道之大”,立誌將“大小一貫,上下古今,類別部分,有綱有紀,勒成一書”,以“大光聖朝之治”。誠親王在毗鄰熙春園的水村一帶購地建舍,贈與陳夢雷,支持他安心編書。苗先生據陳氏自詠《水村十二景》的詩序考證,鬆鶴山房的位置應該就在如今清華大學的中心區大禮堂一帶,大禮堂北臨校河,河北岸一大片富麗典雅的紅磚建築就是學校圖書館,這裏至今保持著“榆柳千株,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的蔥鬱景象。
陳夢雷根據誠親王協一堂藏書和自己的家藏,分類抄撮,目營手檢,初名《彙編》,編成後康熙帝賜名《古今圖書集成》。書分曆象、方輿、明倫、博物、理學、經濟六編,號稱“研綜古今,搜討殆遍”,集經、史、子、集之大成。這部大書一萬卷,僅目錄就有四十卷之多,總字數達一億六千萬字。《古今圖書集成》與清華園結緣,不僅在於其編成於斯,還在於它的一個特殊版本就收藏於清華大學圖書館內,盡管這部光緒描潤本曆盡兵、火、水、蟲、鼠之災,僅殘存十分之一,但它反映出近代中國由閉關到開放、由戰爭到和平的百年曆程,承載著厚重的曆史感,自有其獨到的研究價值。
這段往昔猶令我感興趣,更對每日身在其中的校園平添了許多向慕之情。記得當年初進清華園,印象中的清華大學是一個以工科為主的綜合性大學,我想當然地以為圖書館中不會有多少文史典籍,然而很快我就驚訝地發現,在這座現代化建築中,不僅擁有數量、質量排列全國高校前茅的各種現代文獻資料,而且還收藏有一大批彌足珍貴的古籍文物。我慚愧於自己的寡聞,同時也為能置身其間而心中雀躍不已。在隨後的歲月裏,我如願成為一名古籍整理工作者,在線裝書的海洋中探究學習,流連忘返,並日漸深入地陶醉於這批文化瑰寶中。十幾年來,我從古籍編目做起,與同事一起完成了一項又一項的工作,重編《清華大學圖書館藏善本書目》,整理館藏焚餘書、老彝文,等等,為清華大學文科建設的豐富多彩貢獻了一份自己的心力。
收入這個集子裏的文章,雖然已發表於《文獻》、《中國典籍與文化》、《清華大學學報》等專業期刊,但大都有所修訂,補入了很多新的材料。大體分為四類:一是藏書故實,有些寫私人藏書家,還有一篇寫“四庫七閣”這樣的皇家藏書樓。我們現在看到的線裝古籍,都是曆經各朝各代官府或私人之手遞傳保存下來的,比如清華的古籍,就彙聚了近代楊氏豐華堂、金氏天放樓、劉半農、盧木齋、陶孟和等眾多私人藏書。理清他們的藏書始末,研究其藏書理念及措理之術,既是記取他們的曆史功績,對現階段的古籍保護也有一定借鑒意義。二是目錄、版本與書史,內容有些雜,部分是參與課題研究的成果,如為複原宋代水運儀象台而做的《新儀象法要》的版本調查與校勘、“清代匠作則例”中武英殿“刻書作”的研究,等等,算是命題作文;還有些是我翻檢古書時的心得與發現,如對“翰林院印”與判明四庫進呈本真偽的探討,數量龐大的清代縉紳錄的出版研究,都是以往較少被關注的內容。三是對珍稀版本的含英咀華,除《八千卷樓藏書誌》是美國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外,其餘都是清華大學的寶貴收藏。四是清華的古籍特藏,既是概觀性介紹,也是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們所完成的館藏古籍工作的真實記錄,前麵提到的光緒描潤本《古今圖書集成》,我曾將其包括殘葉在內的燼餘500多冊逐一核對、排序,仔細翻閱一過,驚奇地發現了100多年重印這部大書時的曆史真相。這些文章,皆圍繞古籍文獻所作,又都是我到清華圖書館工作以後所寫,故總其名曰“清華園裏讀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