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薔女史來信,命我為她即將出版的新書《清華園裏讀舊書》作序,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務。1994年我因參加《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工作,住進設在北京大學力學係的編委會。那時條件簡陋,吃、住、工作都在力學係廢棄的一處實驗室裏。房子倒很寬大,被臨時隔離為幾個部分,編輯室在西段,北麵兩個窗戶,還算明亮。劉薔當時供職於清華大學圖書館“科技史暨古文獻研究所”,該館古籍業務即歸此所負責。作為《四庫存目》最早的合作單位之一,清華圖書館特派劉薔用一半的工作時間來《四庫存目》編輯部參加編纂工作。編委會後來遷到北大西門外暢春園南側的一處院落,條件有了很大改善。在《四庫存目》這邊,劉薔屬於拍攝室。《四庫存目》所收中國古籍四千五百又八種以及《外編》的部分古籍,基本上是劉薔和拍攝室的同事從全國各地一百多家圖書館、博物館和高校聯係拍來的。在北京的單位,往往要親自出馬驗看原件;外地則主要靠電話和寫信聯係,委托各地專家代為查驗付拍。《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的編纂出版,是乾隆纂修《四庫全書》以後又一次規模宏大的古籍整理編纂活動,極大地推動了四庫學和整個古籍整理研究工作,稍後的《續修四庫全書》、《四庫禁毀書叢刊》、《四庫未收書輯刊》,都是在這一編纂活動的直接帶動下產生的。在前後十年間,一萬二千多種中國古籍被迅速地編纂影印出版,在中國古籍整理出版史上,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奇跡。這一萬二千餘種古籍的影印,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搜集整理過程,是極為嚴肅的專業性學術工作。這一大批古籍的影印出版,對保存中華民族曆史文獻,推動中國傳統文化研究,目前正在發揮主幹作用,其偉大意義是無論如何高估都不為過分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正編1200冊,每冊平均約800頁,每頁上下兩欄容古書2頁,那麼《四庫存目》所容納的古書約為192萬頁。作為劉薔的同事和《存目》編纂出版的經曆者,我幾乎不知道這樣龐大的工作量是如何在三年多的時間裏有條不紊地完成的。我的深刻印象是劉薔一個又一個地打著電話,其周到、得體、細心和古籍專業修養,都給所有的同事留下了難忘的美好記憶。我和羅琳學長是書目的製訂人,而訂目的依據是《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征求意見稿》和《中國叢書綜錄》等各家書目,不可能先看過原書。這就導致了某些書拍來了卻不能用,隻好換底本。這在古籍影印中本是常見的,但《四庫存目》規模如此之大,頭緒如此之繁,每一次更換底本都會增加不小的負擔,這常常讓我們懷有愧疚感。劉薔似乎總能看透我們的心,不僅沒有怨言,反而帶著理解的情懷盡快重新辦理,這對保證《叢書》的學術質量是十分重要的。我因此對劉薔肅然起敬,這不僅體現出她的優秀品質,更重要地表現出她的敬業精神和高度的曆史責任心。除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其後的《四庫禁毀書叢刊》和《四庫未收書輯刊》也都特邀劉薔負責拍攝工作。在這十年的中國古籍影印黃金期,劉薔基本處於編纂工作的核心地帶,也許她作為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置身局外的人,卻可以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她作為一位古籍專業工作者永遠值得驕傲和自豪的經曆。
《四庫存目叢書》即將結束的時候,《清華大學圖書館藏善本書目》計劃增訂出版,任務落到了劉薔身上。《清華善本書目》是老一輩專家在參加《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纂中形成的一部簡目,不僅收錄不全,而且沒有冊函數、刻工、題跋、藏印等內容,這顯然達不到出版要求。由於我們在編纂《存目叢書》時,利用過不少善本書目,對於善本書目應具備哪些基本內容,有了很多認識。當劉薔向我提及此事時,我也毫無保留地談了自己的看法,開出了善本書目應具備的項目。劉薔根據自己擬定的新體例,對原有書目進行了大規模增補修訂,把清華館藏所有善本書做了重新鑒定,逐一著錄其書名、卷數、冊函數、著者、年代、版本、行款版式、牌記、刻工、題跋、印鑒等。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增補工作無異於重編。增補後的《清華大學善本書目》字數由30萬増加到100萬,可以說是煥然一新,2003年正式出版,在全國各大高校古籍善本書目中,稱得上是難得的佳作了。作為一位古籍專業工作者,如果沒有參加過大規模古籍整理工作,沒編纂過像樣的古籍書目,恐怕終究是一個遺憾,劉薔的學術經曆可以說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