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小學士儼為天下師老封翁驀遇窮途客(4)(2 / 2)

他忙忙的用道袍袖子沾了一沾,往前走了兩步,向安老爺深深打了一躬說:“恩官厚賜,貧道在這裏稽首了。”安老爺聽他說了這蜀道秋雲兩句,覺得這道士不是個蠢人;或者這道情竟是他自己一片哀怨,也不可知。便覺得他雖是個道士,也不甚討厭,連忙還了他個揖。華忠一旁看見,口裏咕嚕道:“得了,我們老爺索性越交越腳高了。”便走上去,直撅撅的說道:”回老爺,這天西北陰上來了,咱們可沒帶雨傘哪!”老爺看了看西北上,果然有些陰過來,便不及和那道士細談,同了程相公一行人,出了天齊廟的那個後門兒,一路回店裏來。

梁材在店裏已經叫廚子把老爺的晚飯備妥,又給老爺煮下羊肉,打點了幾樣兒路菜;照舊有他店裏的頓飯餅麵。老爺此時吃飯,是第二件事;冤了一天,渴了半日,急於要先擦擦臉,喝碗茶;無如此時茶碗背壺銅旋子,是被老爺一通碑文讀成了個缸裏的醬蘿卜,沒了纓兒了;馬褥子是也從碑道裏走了。幸而茶碗還有富餘帶著的,梁材倒上茶來,劉住兒又忙著拿銅盆舀了盆水,伺候老爺洗了臉;葉通便把程相公的馬褥子給老爺鋪上,又把自己的那個借給他。一時端上茶來,老爺同程相公一麵吃著酒,心裏還是念念不忘那個鳳凰。恰好跑堂兒的端上羊肉來,程相公便叫住,問他道:“店家店家,你快些這裏來,你早上說的天齊廟有鳳凰看,怎的我們看不著?”跑堂的一愣,說:“看不著?沒有的話,這店裏有好幾位都瞧了回來了;我們打雜兒的燒香去,回來也說瞧見,你同老爺在那兒瞧鳳凰來著?怎麼說看不著呢?”老爺說:“果然沒有看見,隻有一對孔雀在那裏。”跑堂兒的聽見了,想了想,才笑嗬嗬的道:“是啊!它那毛兒就象戴的翎子似的,我早起說的就是它,我是把兩樣東西的名兒記擰了。”老爺一聽,這才悟著今日這一趟算冤走了。一時吃完了飯,家人們也有買東西去的,也有打辮子去的,一時隻剩了華忠、劉住兒兩個,華忠又去走動。

這當兒,忽見劉住兒跑進來說:“外頭有個人要見老爺。”老爺說:“難道又是位喜賀大爺不成?”劉住兒又不懂老爺這句“反言以申明之”的話,回道:“不是喜賀大爺,那位奴才見過;這個人,奴才不認得他。奴才問他,他說老爺見了他,認得他。”

老爺道:“算了吧!你弄不清楚這些事,快把華忠找來吧。”半日找了華忠來,老爺正叫他去看看這人到底是誰。華忠道:“不用看,奴才才進來就瞧見他了,就是方才在廟上唱道情的那個道士。”老爺一聽,先就急了說:“我說這些人斷招惹不得,所以叫作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因問劉住兒道:“既如此,你在廟上,也聽他唱了那半日,怎的又說不認得呢?”華忠道:“請老爺別怪劉住兒,他這時候不是方才那個打扮兒了,臉兒也洗幹淨了,穿著件舊短襟袍兒,石馬青褂兒,穿靴戴帽,並且是個高提梁兒。他見了奴才,還裝糊塗,奴才一瞧他那神情兒,就認出他來了,問他來作什麼?他說:‘來謝謝老爺,見了老爺,還有話說。’奴才想著,老爺可見這些人作甚麼,就告訴他:‘回來替你回吧!”’老爺連道:“很是很是。”華忠道:“誰知他竟不肯走,說務必求見見老爺;還說他在淮上,常見老爺;回明了,老爺一定見他的。奴才問他姓名,他又不肯說,隻說:老爺一見,自然認得。”老爺沒好氣道:“怎麼你也和劉住兒一般兒大的糊塗?難道我在淮上常見的人,你會不認得嗎?”華忠不敢強嘴,等老爺發作完了,才回道:“老爺聖明,奴才趕到青雲堡就迎見老爺回了京了;奴才和劉住兒一樣,也是沒到過淮上的。”老爺一時無話,隻說:“偏偏兒這麼一刻兒,上過淮的人又都不在跟前。”因賭氣說:“你叫他進來,我見他吧!”華忠隻得去叫那人。及至那人進來,老爺才要欠身,他已經站在當地,望著老爺拖地一躬,起來說道:“水心先生,別來無恙,可還認得當日座上笙歌、今日沿街鼓板的這個道人麼?”這正是:

柳絮萍蹤渾一夢,相逢何必定來生。

說話的這人是誰?下回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