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何老人示棘闈異兆安公子占桂苑先聲(2)(2 / 3)

讀者!你道這個備卷,是怎的一個意思?我作者原先也不懂,後來聽得一班發過科甲的講究,他道:“凡遇科場考試,定要在取中定額之外,多取幾本備中的卷子。一來預備那取中的卷子裏,臨發榜之前,忽然看出個不合規式,不便取中的去處,便在那備卷中選出一本補中;二來叫這些讀書人看了,曉得榜有定數,網無遺才,也是鼓勵人才之意;其三也為給眾房官多種幾株門外的虛花桃李。這備卷,前人還有個比喻法,他把房官薦卷,比作結胎;主考取中,比作弄璋;中了副榜,比作弄瓦;到了留作備卷,到頭來依然不中,便比作個半產。他講的是一樣落了第,還得備手本送贄見,去拜見薦卷老師,便同那結了胎,才歡喜得幾日,依然化為烏有,還得坐草臥床,喝小米兒粥,吃雞蛋,是一般滋味,倘有個不肯去拜見薦卷老師的,大家便說他忘本負義,何不想想那房師的力量,隻能盡到這裏,也就同給人作個丈夫,他的力量也不過盡到那裏是一個道理。你作了榜外舉人,落了第,便不想著那老師的有心培植,難道你作了閨中少婦,滿了月,也不想那丈夫的無心妙合不成?”這番比喻雖謔近於虐,卻非深知此中首苦者道不出來。然則此刻的安公子已就是作了半產嬰兒了,可憐他闔家還在那裏沒日沒夜的盼望出榜高中!這便是俗語說的:“世事沒個早知道也”。

這年出榜,正定在九月初十日這天。前兩天內外簾的主考監臨便隔簾商量,因本年赴試的士子較往年既多,中額自然也多,填榜的時刻便須較往年寬展些。因此到了九月初九這日,便封了貢院頭門,內外簾撤了關防;預先在至公堂中設三位主考的公案,左右設了二位監臨的公案,東西對麵排列著內外監試和十八房的坐次;又另設了一張桌兒,預備拆彌封後,標寫中簽,照簽填榜。當地設著一丈許的填榜長案,大堂兩旁,堆著無數的墨卷箱,承值書吏,各司其事。還有一應委員房吏差役,以至跟隨人等,擁擠了一堂。連那堂下丹墀裏,也站著無數的人,等著看這場熱鬧。那貢院門外,早屯著無數的報子;這班人都是老早花了重價,買著裏麵的書辦,到填榜時候,拆出一名來,就弄出一個信去。他接著便如飛去報,圖的是本家先一天得信,也多得幾貫賞錢。

不一時預備齊集,點鼓升堂。主考才離了衡鑒堂,來到至公堂,和監臨相見,各官三揖,參謁已畢。便有內簾監試,領了內簾承值官吏,把取中的朱卷送到公案上,先把五魁的魁卷放在當中,又把第六名以下中卷,一束一束挨次擺得齊整,然後才把那束備中的卷子,另放一處。向例填榜,是先從第六名填起,全榜填完了,然後倒填前五名。這個原故,已在這《兒女英雄傳》安老爺中進士的時候,已經交代過了,此時不須再贅。

當下隻見那位大主考歸座後,把前五魁魁卷挪了一挪,伸手先把那中卷裏頭一本第六名拿起來,照號吊了墨卷,拆開彌封。

拆出來大家一看,隻見那卷麵上的名字叫馬代功,漢軍正白旗人。原來這人的乃翁,作過一任南監製,他本身也捐了個候選同知。其人小有異才,未聞大道。論他的才情,填詞覓句,無所不能,便是弄管調弦,也無所不會,是個第一等輕浪浮薄子弟。卻正是那位漢監臨大人當日未發以前,來京就館時候教過的一個最得意的闊門生。如今見第一卷取中的便是他,不禁樂得掀髯大叫道:“易之中了。這人正是我的學生,聰明無比,他家要算個大族,他的表字易之,別號叫作簣山。不推算他們旗人中第一個名家,竟要算北京第一個才子。三位老前輩今日取了這個門生,才叫作名下無虛,主司有眼,可稱雙絕。不信,等他晉調的時候,把他那刻的詩集要來看看,真真是李、杜複生,再休提甚麼王、楊、盧、駱。”卻好這卷,正是那位婁主政薦的,那位大主考方公取中的,聽得這話,十分得意,便道:“這所謂文有定評了;可見我這雙老眼,竟還不盲。”說著,那位監臨大人,便把他的朱卷抓在手裏,吟哦他那首排律的詩句。這個當兒,那邊承書中簽的兩個外簾官,早已磨得墨濃,蘸得筆飽,等著對過朱墨卷,便標寫中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