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屏紈絝穩步試雲程破寂寥閑心談月夜(3)(2)(2 / 2)

安老爺急於要看看兒子頭場的文章有望無望,又愁他出來得晚,晉升今日斷趕不回來,隻落得負著雙手,滿院裏一趟一趟的轉圈兒。正在走著,見戴勤來了,忙問道:“你回來作什麼?”戴勤請了安,又替公子請了安,忙回明緣由。安老爺一麵進屋子,一麵拆那封套,便坐下伏案細看那詩文草稿。安太太隻盡著問戴勤說:“你瞧大爺那光景,還沒受累呀?沒著涼啊?”戴勤回道:

“奴才看很好,出來是紅光滿麵的,程師爺說準中。”金、玉姐妹聽了,也自放心。

這個當兒,太太見老爺看完文章,隻默默不語,不禁問道:

“老爺看著怎麼樣?”原來安老爺看得公子的文章,作得精湛飽滿,詩亦清新,卻也歡喜;隻愁他才氣過於發裏,不合那兩位方公的式,所以心中猶疑。見太太一問,正待說明緣由,一想她娘兒們自然同我一般的期望,此時說出這話,倒添她們一樁心事,便道:“難為他!中是竟中得去了,隻看命罷。”太太同兩個媳婦聽了,便歡喜起來。戴勤退出房門去,兩個媽媽又在廊簷底下截住他問長問短。那個長姐兒趕出趕進的聽了個夠,她倒說道:

“人家老爺和師老爺都說大爺中定了,還用你們老姐兒倆絮叨。”

那日已是八月初十日,中秋節近,接著忙了幾天節事。到了十五晚上,老夫妻正當多了兩個媳婦慶賞團圓,偏兒子又不在膝下,但是天下事事求全,何所樂呢?待月上時,安太太便高高興興領著兩個媳婦圓了月,把西瓜月餅等類,分賞大家,又隨意給老爺備了些果酒。因舅太太、張親家太太沒處可過團圓節,便另備一席,請過來要自己隨著。舅太太是再三不肯,說:“今日團圓節,斷沒你二位不一席坐的;我陪著親家太太,叫她們小姐倆兩席張羅,豈不好?”安太太見說得有理,便也依允。隻是安老爺赴了這等酒場兒,坐下實在無可與談。恰好那夜後半夜月食,舅太太問起這個道理來,可就開了老爺的天文門了。才待講起,張太太說:“我懂的,那是天狗吃了。我們那地方,隻要廟裏打一陣鍾,它嚇得就吐出來了。”安老爺不禁大笑道:“豈其然哉?

這日月食的道理,由於日運行最高,居九天第三重;月運行最低,居九天第八重。日行得疾,每日行周,隻欠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一的一度;月行得遲,不及日行十三度有餘度。日月行得不能畫一,此所以朝日東升,新月西見之原由也。日有光月無光,月恒借日之光以為光,所以合朔則哉生明,既望則能生魄,此是上弦下弦之明驗也。日月行走,既互有遲疾,運行度又各有高下,行得遲疾高低,上下相值,日光在天,為月魄所掩,便有日食之象;日光繞地,為地球所隔,便有月食之象。乍掩乍隔則初食,半掩半隔則食既,全掩全隔則食甚,彼此相錯,則生光而複圓,非天狗之為也。”舅太太說:“我記不得這麼些累贅呀!我隻納悶兒,人家欽天監,那些西洋人,他怎麼就會算得出來呢?”安老爺道:“何必西洋人,古之人皆然;苟得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說著,便要講那分至歲差積閏的道理。舅太太萬不想到,問了一句話就招了姑老爺這許多考據,聽著不禁要笑。便道:“我不聽那些了。我隻問姑老爺一件事,咱們這供月兒,那月光馬兒旁邊兒,怎麼供著對雞冠子花兒,又供兩枝子藕哇?”安老爺竟不曾考據到此,一時答不出來。舅太太道:“姑老爺爺敢則也有不知道的,聽我告訴你。那對雞冠花兒,算是月亮裏的婆娑樹;那兩枝子白花藕,是兔兒爺的剔牙杖兒。”恰好安老爺吃了一個嘎嘎棗兒,被那個棗兒皮子塞住牙縫兒,拿了根牙簽兒在那裏剔來剔去,正剔不出來,一時把安太太婆媳笑個不住。舅太太還隻管問道:“姑老爺知道這是那書上的?”問得個安老爺沒好意思,隻得笑道:“此所謂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了。”

大家談到將近二更散席。金、玉姐妹兩個,定要請舅太太、張太太到東院裏等著看月色。舅太太道:“不早了,大家歇歇兒,明日還得早些起來,預備接場呢!”大家散後,她二人也就回房。到那輪皓月複圓了,又攜手並肩,借著門兒望了回月。見那素彩清輝,益發皎潔圓滿,須臾一層層現出五色月華來。她二人賞夠多時,方才就寢,準備明日給公子接場,補慶中秋。這正是:

未向風雲占聚會,先看人月慶雙圓。

安公子出場後又有個甚的情由?下回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