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鄧九公關心身後名褚大娘得意離筵酒(3)(2 / 3)

安老爺頭一天,就差人在彰儀門外三藐庵備下茶尖,便也和公子送下去。走了約莫三五裏地,路旁有座大廟,早見褚一官圈馬回來,說他老人家要到廟裏磕個頭,也請二叔下來歇歇。安老爺隻得跟了他到廟前下車,看了看那廟門寫道著“三義廟”三個字;進去裏麵,隻一層殿。原來是漢昭烈帝和關聖、張桓侯的香火。安老爺向來是位重儒不佞佛的,等閑不肯燒香拜廟,隻有見了關聖帝君,定要行禮;等鄧九公磕過頭,自己帶了公子,也拜過神像。那鄧九公便在神座前,向安老爺說道:“老弟,我曉得你定要遠遠的送一程,才肯回去。但是此去,前途還有張老大和老程師爺諸位候著呢!大概我們各行裏的親友,也在那裏。老弟你就送到那裏,也不得久談。常言道得好:‘送君千裏終須別’。

到了你我的交情,大概還見得過這三位尊神,咱們就在這神聖麵前一別。”安老爺固是不肯。他道:“你我的心,關帝菩薩看得明白,何必如此!”安老爺見他這樣說法,倒也不好相強。當下這邊父子兩個,那邊翁婿兩個,隻得各各作別。一路出了廟門,大家道聲珍重,望著他車轔轔,馬蕭蕭,竟自長行去了。

安老爺自他走後,便張羅張親家的搬家,他兩口兒擇吉,搬過祠堂西邊那所新房去。一應家具,安置得妥當,看了看頭上頂的是瓦房,腳下蹈的是磚地,嘴裏吃喝是香片茶、大米飯,渾身穿戴的是鍍金簪子、綢麵兒襖,老頭兒、老婆兒已是萬分知足。

依安老爺、安太太還要供茶供飯,他兩口兒再三苦辭。安老爺因有當日他交付的、何小姐在能仁寺送張金鳳那一百兩金子,不曾動用,便叫他女兒送他作了養老之資。張老又是個善於經營居積的,弄得月間竟有數十串錢進門。他兩口兒卻仍照居鄉一般辛勤,撙節著過度,便覺著那日月從容之至。隻是他兩個時常要過前麵來,看看望望,家裏卻短一個支使看家的人;就用安老爺的家人固是不便,便是內麵雇個不知根底的人來,也不放心;又兼他守分安常的慣了,不肯才有幾文錢,便學那小人乍富行徑,立刻就添些新花樣,鬧個跟班兒的。卻也正在為難,誰想事有湊巧,給他送了一個人來。你道這人是誰?原來第七回書講的他當日帶著女兒要到東京投奔的那個親戚,正是那張太太娘家的一個哥哥。這人姓詹,名典,他有個小名兒,叫作光兒。他本是帶著家眷,在東京一個糧行裏給人家管帳,就那裏養了個兒子,因是七夕生的,叫作阿巧。那阿巧才得十一二歲,且自乖覺。詹典在東京一住十餘年,卻也賺得幾十兩銀子在腰裏,落後來因行裏換了東家,他就辭了出來。要想帶了老婆孩子回家,把這項銀子和張老置幾畝田夥種。他那裏起身要回河南來,正是張老夫妻這裏帶了女兒要投東京去,路上彼此岔過去了,不曾遇著。及至到了家,正碰見荒旱之後,瘟疫流行,那詹典在途中本就受了些風霜,到家又染了時症,一病不起,嗚呼哀哉死了。他妻子發送丈夫,也花了許多錢,再除了路上的盤纏,那幾十兩銀子也就所剩無幾,隻得權且帶了個十來歲的兒子,勉強度日。這個當兒,見了從京裏回來的鄉親們,十個倒有八個講究說,咱們這裏的張老實,前去上東京投親,不想在半路招了個北京官宦人家的女婿,現在跟了他女婿到京城享福去了。詹典的妻子聽得這話,想了想自己正在無依,孩子又小,便搭著河南小米子糧船上京,來投奔張老,想要找碗現成茶飯吃。從通州下船,一路問到這裏,恰好正在張老搬家的前兩天。安老爺、安太太是第一肯作方便事的,便作主給他留下,一舉兩得,又成全了一家人家,正叫作勿以善小而不為。你看他家總是這般作事法,那上天怎的不暗中加護。

安老爺才把親家安頓停妥,不兩日就是何小姐新滿月,因她沒個娘家,沒處住對月,這天便命他夫妻雙雙的到何公祠堂去行個禮。張老夫妻如今住得正近,況且又有了家了,清晨起來,便到東邊祠堂來預備代東,候安公子、何小姐行過了禮,就請到他家早飯,把女兒張姑娘也請過來,也買了些肉,宰了隻雞。隻他那詹嫂和阿巧,一個買,一個作,倒也弄得有些老老實實的田舍家風。三個人吃得一飽回來,晚間便是舅太太請過去。那時因褚大娘子起了身,騰出西耳房來,舅太太仍舊搬過去;公子和金、玉姐妹,便在那邊吃過晚飯,直到起更,才過這邊來,先到上房侍候父母公婆安置,才一同回居。過了兩日,安太太便吩咐人,把那新房裏無用的錫器、瓷器、衣架、盆架等件,歸著起來,依然把那座碧紗櫥安好,分出裏外間。張姑娘疊著精神,要張羅這個姐姐,兩隻小腳兒哆哆哆哆的,帶了一班媽媽、仆婦、使婢把鋪設貼落,收拾得都和自己屋裏一樣。果然把他三人那幅小照,挪過這邊臥房來,就那張彈弓、那口寶刀掛在左右,把那圓端硯擺在小照麵前桌幾上,歸結了他三個一段美滿良緣的新奇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