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1 / 1)

慶雲城本是鄞都附近的一座小城,離都城並不遠,不過半日的功夫,已然到達目的地了。

我記得十七年前的慶雲城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城鎮,隻是因了楓樹成林才漸有了名氣,而如今的慶雲竟已成了鄞都富貴人家的別苑,我掀起車簾看著遠處山上一座一座的精巧院落,不禁感慨世事變遷的厲害。

十六年前,靳文淵相中了慶雲這塊寶地,便在那香山頂上建了所皇家園林以供娛樂休閑之用,此時皇子皇妃出行去的正是那座霜園。

雖對這座園林的奢華早有耳聞,待親眼見到之時仍忍不住驚歎了一番,那坐落於幾百級石階之上的行宮著實太恢弘了些。

因在往上的路車馬是不好走的,靳淩便叫人備了頂軟轎,我看了看那遠遠顯露出的樓閣,說道:“從這裏上去也不遠了,不若你陪我一起走走吧,我看這兩旁的楓樹也正紅得好。”

靳淩自然是樂意的,便叫那些隨從先去收拾,自己則留下來陪我一起往上走。

山上有了樹木的遮擋,光線略暗了點,滿山的楓葉卻如火焰般燃了半麵天。石階上落了不少葉子,風一吹葉子就在腳邊打著旋兒。我忽的就憶起從前與娘親一同來時最喜歡的便是踩著地上的落葉跑,一腳一個地走下去,那時候還以為能這樣走一輩子。

“你喜歡紅楓?”靳淩的聲音驀地響起,我笑著搖了搖頭,道:“算不得喜歡,隻覺這裏一眼望去盡是紅紅火火的煞是好看。”

靳淩笑道:“我也覺得這裏的秋天很美。”

“其實每年到深秋之時,父皇都要到霜園來小住一段時日,隻是不知今年···”

大約是覺得不該對我說這些,靳淩適時地頓住了。

先前便已聽得一點風聲當今聖上近來總是三災五病的,現在看靳淩的意思倒是證實了這個,我腦子裏轉了轉麵上仍做雲淡風輕的模樣安慰他一番,轉了個話題道:“這裏的楓葉一向紅得早麼,現在可才是初秋。”

靳淩看了看四周道:“我也奇怪呢,往年得入了十月才見這般盛況的。”

“許是今年天冷的早了。”我斂了斂眉目。

靳淩笑著附和道:“也許是罷。”

正說著話不覺間已經爬到了最頂層,高處的視野開闊,一眼望去可真是層林盡染。

“宮音,既到了這裏還是應當先去拜會一下淑妃的。”靳淩提醒到,我抬眼看了看他覺得這個九殿下平日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其實骨子裏倒是守規矩的很。

轉頭看了一眼那高高的牌匾上刻著的霜園二字,說道:“那是自然的,可要煩你引見了。”

靳淩笑道:“樂意之至。”

淑妃入住的是個叫做靜心居的地方。

在那楓林掩映深處的簡潔院落裏,我總算見到了這位淑妃娘娘,當今丞相蘇用修的妹妹,譽滿天下的蘇公子的姑姑。

這位皇妃已然不再年輕了,在那精致妝容的掩飾之下卻仍可尋到她年輕時的風華。那身華麗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與發髻上簪著的玉葉金蟬、金九鳳鈿兒等飾物昭示著她高貴的身份,隻是在這珠環玉佩的華貴之下卻難掩一個深宮女人的落寞。

見到我的時候,她很親切的伸出手來把我拉到身旁坐著,湊近了我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洛羽紫檀香的氣味,刹那間有點恍惚。

記憶中我的母親是極愛這種熏香的。

我偏過頭去看看身旁這個優雅的女人,剛好瞥見她耳朵上綴著的金累絲嵌寶石耳墜,心下一動,莫名憶起十幾年前那個巧笑嫣然的蘇染心來,那個總愛戴著紅寶石耳墜的蘇染心,那個不肯我喊小姨要叫姐姐的蘇染心,那個與娘親情同親姊妹的蘇染心,那個誓要嫁給羽林軍上將軍的蘇染心。

心性本淨,安得塵染。這八個字便是蘇染心名字的由來。然而現在我看著身旁這個連笑容都是一版一式的貴夫人,隻覺得當年娘親口中這個明淨無塵的女子終究是染了塵心。

蘇染心嫁進皇家的時候我早已不在鄞都,但是當朝炙手可熱的丞相一躍又成了皇帝的大舅子這件事還是不可避免的傳到了我耳裏。我專程與葉子雋研究了一下,因為在我那狹隘的認知裏覺得心高氣傲的蘇染心奉求的一向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她居然願意進宮去做那三宮六院中的一位著實不可思議,葉子雋當時隻說了一句,一個女子在愛情裏能高傲到哪裏去。當初不明白,如今回想倒是清明許多,也許是從她見到銀盔白鎧意氣風發的靳大將軍的時候起就已經跌到了塵埃裏。她最終還是得償所願嫁與心上良人,然而卻不是他的唯一。

眼前這個坐享無上榮光的女人,我可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