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五妹起得格外地早,她在想如何完成隋斌安頓的事情。隋斌離開家三十多分鍾後,大鼻子打過電話說他已經把隋斌送到了工地,這會兒又編了個故事謊稱返回舊城區辦事,其實是想見她,他正在小區西門等著她呢。五妹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子從唇邊拿開,她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絕了他,稱自己身體很不舒服,沒有心情出去。掛斷了大鼻子的電話,她就給唐繼衍發了一個短信,但是過了十多分鍾不見他的回複,她在猜想著各種不回複的原因,最後認定也許他的辦公室人多嘈雜聽不到短信的提示音吧,她知道他的辦公室經常人聲鼎沸。那就打個電話吧,電話的鈴聲動靜大,他應該能聽到的,可是他會接她的電話嗎?他會接的,他是她的二又二分之一親哥。在忐忑不安中她拔通了他的電話,然而電話裏一個呆板的聲音用中英文兩種語言說她拔打的電話已經關機。再重拔幾次依然如此。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倒進了衛生間的馬桶裏,她重又刷牙後簡單地化了妝。她在客廳的地上轉著圈,心想他平時很少在上班時間關機的啊,心神不定的她想了一陣後決定去麵見唐繼衍。她穿上唐繼衍平素喜歡的那身衣服,那是前年冬天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穿過的白色貂皮短襖,那次見麵的地點也在他的辦公室,今天她打算當著他同事的麵見他,她要讓他意識到風雨後的彩虹會更加美麗。魏燁打扮好後從小區的東門繞出去來到街上,在上出租車前她看到了在小區西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小車,她趕緊鑽進出租車裏,很快她就來到雲華大廈。
電梯把她送到了六樓,她把包緊緊地夾在腋下,那裏麵裝著10萬元現金呢。她在那個長長的走廊裏越往裏走心越跳得厲害,她在想著如何開口和他說話,把他約到什麼地方給他錢,還有她該不該說她的例假沒有按時到來,往常都是提前三五天,而這次卻推後了三五天依然沒有動靜,昨晚做完那事後衛生紙上的擦掉的髒東西連點鐵鏽色也沒有。她款款地往前走著,樓道裏出奇的靜,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又圍了許多上訪的工人。她拿定了主意,她要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他才是她的真愛,這樣說她不會感到有什麼不好,沒什麼的,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她的主動會贏得他的諒解,他們會盡釋前嫌,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十多天前的那個下午在他的辦公室裏發生的不愉快於他隻是狹隘的衝動,而不是平日的睿智,於她也隻是瞬間的猶豫而不是最後的抉擇。為了表明她的心跡,她甚至想到過會兒要當著他的麵把大鼻子送她的手機毀掉:他們如果去了賓館她就把手機扔進浴缸裏,如果去了雲岡石窟風景區她就把它拋入回廊下的湖中,如果去了植物園她就會挎著他登上禦河的西岸大堤,把它丟進河水裏,隋斌說河上的冰完全解凍了。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幾乎已經從樓道的一頭走到了另一頭,記憶沒有讓她停在任何一間辦公室的門前,她又返了回來。樓道一側的辦公室似乎變了樣,她清楚地記得唐繼衍的辦公室斜對麵的門上粘著寫有“會議室”三個字的牌子,可現在她和他最後一次想見的那間屋子加了一道緊緊關著的鐵質防盜門,裏麵的漆麵木門倒是虛掩著,她輕輕地扣響了鐵門上的門環。
一個快六十歲的男人很不耐煩地把木門拉開,透過鐵門的柵欄生硬地甩出一句話,“要查檔案先到隔壁的辦公室填個表登記一下,”看樣子他沒有要打開鐵門的意思。
看著他下巴上微微染上白霜的短髭,魏燁咧著嘴角笑了一下,“我不是查檔案的。咦,這是國資局嗎?”魏燁突然看到這位有點跎背的男人身後幾乎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模樣,四行嶄新的鐵皮櫃子有一人多高從門口一直擺到窗口,兩行靠牆而立,兩行居中把地麵隔成了狹長的三條,上午的陽光照到了由櫃子夾成的過道的一半,窗口處頭頂頭擺著兩張新的寫字台。
“國資局不存在了,”門裏的人向門口呶呶嘴,意思是要魏燁注意一下門口。魏燁這才發現門口的黃銅牌子的黑字變成了雲城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檔案管理中心的字樣。
“據我所知勞動局不在這棟樓裏辦公呀,”魏燁大惑不解。
“是的,這裏隻是管理破產企業工人檔案的地方,一個新成立的部門,這麼多爛檔案怎麼會在局裏擱得下呢?”門裏的老人對門外的美人解釋說。既然她的到來用不著他費勁地從某某一行的某一個櫃子裏尋找某一個陳舊的牛皮紙袋子,那麼他何必反感和她多聊一會兒呢。“你找國資局的誰啊?”他的眼睛平視著她雪白的脖子和脖子下麵引人入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