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學讀書時,有一篇課文,好像是魯迅寫的關於對什麼文章或書的跋。語文老師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濃密的頭發蓬亂地在頭上盤根錯節、糾纏交織在一起,好像極豐富的智慧在無約束地生長著。這位對漢語言頗有研究的學究型老師,在講授魯迅的那篇文章時,用了相當的時間向我們講授了有關序與跋的問題。使我初步地了解了有關序和跋的一些知識。知道了序者,乃第次先後大小之意。在文章或書籍中,序主要是說明書籍著述或出版意旨,編次體例和作者情況,也可以是介紹評述一部著作或一篇文章的文字。一般情況下序在前,跋在後。自那時起,我記住了書的最前麵是要有一篇序的。序可以是編輯去作,也可以自己寫,文人之間、朋友之間也可以相互作序。一些資深的學人,也常常為年輕的後生們寫些肯定和讚揚的話作為序。那時,有學養的理論家、文學家、評論家,對年輕的後來者是抱著對事業的熱情和責任,積極地負責任地予以讚揚和推薦的。後來,我逐步發現,序的內容和形式發生了變化,與原本序的要求極大地不同了。同時,為書作序者也大都是所謂的“名人”。序演變為某種招牌和叫賣的聲音。起初,我極為不解。我想不通,那些所謂的名人為什麼要充當廣告商的角色呢?慢慢的我才曉得,名人們也是有所求的。大多數作序的名人都是花了錢雇傭的。有良知的名人們對所要作序的著作,還是要大概翻一翻的。盡管序不用自己寫,但起碼的責任還是要負的。而大多數的名人們沒功夫看著作的內容和序的內容,隻答應掛名便是了。一時間名人作序成為時尚,沸沸揚揚,熱鬧非凡。不久,人們便明白了其中的秘密,看穿了名人作序的把戲。十是,名人作序貶值了,失去了應有的價值。如今又有了新的花樣,名人們不再作序了,興起了題寫書名或題評語。這個時尚當前正在流行,也有了一些新鮮的感覺。題寫書名者,不管自己會寫不會寫毛筆字,也不管寫得好與不好,隻要得了好處,也就寫了。這就看到封麵裝幀挺不錯的一本書,因了名人題寫的歪七扭八的書名,顯得不那麼美觀,而且略顯寒磣了。題寫評語者,大都寫些與書的內容和作者毫不相幹,模棱兩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而且這些話必印在書皮醒目處,同樣也是名人的手跡,以引起人們的注意。
時下是市場經濟的年代,無論幹什麼都要有點市場觀念和商品意識,這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任何事情做過了,做俗了,就沒意思了,不但起不到應有的積極作用,反而會產生一些負麵的消極影響。名人作序本來是一件好事,可以起到介紹和引導的作用。無論對出版業還是對讀者,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序之所以需要,也是它所起到的積極作用而被人們認同的,如果序背離了它原本的意義和作用,那麼序的存在就顯得累贅了。所以,在我的前一本書出版時,沒有請名人作序。可是,沒有序又不成。我有些為難。當時還想到了一個辦法,讓熟悉的朋友或同事寫篇文章,印在前麵代序,而這個想法也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實現。不得已,我寫了篇《飛霞流雲》的文章作為自序,散文詩歌集《顧盼人生》便出版了。後來,在出版《天籟水影》時,聽了別人的建議,也合了時尚,由若冰請現代文學評論家雷達作了序。雷達的老家在天水三陽川,出於對故鄉的情感,痛快地寫了序,並對《天籟水影》的出版給予了關心和支持。
《清風拂塵》這本散文集也曾想請名人作序,但由於種種顧慮耽誤了時間,沒來得及。在開始整理這本集子時,有親朋提出不同的看法,認為目前我工作很忙,整理這些文章熬心費神,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擔心累壞了身體,影響了工作。同時認為,我已經在出過的書裏說了那麼多的話,現在再出書人家會反感的,勸我不要再出這本書了。說:“沒必要再出了,現在誰還看書呢!”這話對我有了些影響,我對出版《清風拂塵》這本書心存疑慮,猶豫不決。有一件事,幾乎使我打消了出版《清風拂塵》的想法。去年初秋,有機會出差到湖南的某個城市,在經過韶山時,我們特意去韶山衝瞻仰了毛澤東主席的故居。那天的韶山衝天高雲淡,秋風爽人,飄浮的空氣中夾帶著濕潤,亮白色的陽光透過雲層,照耀著青翠的山巒和褐黃色的稻田,稻田裏豎立著豔紅色的巨幅標語牌,兩米見方的金黃色大字寫著莊重的話語:“努力實現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奮鬥目標”!沿滴水洞和故居的路旁,門店鱗次櫛比,張燈結彩。門店口、門店裏擺放的電視機,反複播放著偉人毛澤東的錄像片,東方紅樂曲和高呼萬歲的歡呼聲蕩漾在濕潤的天空,韶山衝被這種聲音沸騰。來自四麵八方的參觀者,簇擁在韶山衝的每一個角落。人們沉浸在往昔的激動和崇拜之中,我們也被這樣的氖圍所感染,爭先恐後地購買毛主席像章等紀念品。這時,有人問我:“買不買錄像光盤?”因家裏早已買有珍藏版,所以遲疑未答。片刻,那人激動地說:“你對毛主席還有感情嗎?我讀過你的書,寫得全是六零年和文化大革命時的苦難。”平時我不太注意別人的話語,也不善於察言觀色,是一個小在乎別人竊竊私語的人,但這話卻使我震驚,甚至有點毛骨悚然。我有了時光逆轉的感覺。改革開放已經20多年,人們已經逐步地從“左”的思想窒息中解放了出米,如今已經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然而,使我無法想象的是,那些盲目的“左”的意識,如潛伏在血液中的癌細胞,在適合的時候仍然會滋生和蔓延。看來“文化大革命”人整人的做派和“左”的思想,還沒有從一些人的心靈深處清除,尤其有那麼一些人還擅長於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這對我是個不小的刺激,我想到了曆史上的焚書坑儒和文字獄,想到了當代一些人因文字或言論被打為“右派”或“反革命”的悲慘命運。我嶽父文靜山,是1937年的中共地下黨員,1959年,因耿直的言行遭人陷害,被打為“右傾機會主義者”,遣送夾邊溝幹部勞教農場迫害致死,年僅36歲。這是一個多麼慘重的代價!想到這些,使我對出版《清風拂塵》這本書更加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