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喲,嗨喲……”朝著“嗨喲”聲望去,是一隊拉板車的。為首的那個駕轅的叫王成,他肩上搭著個皮繩子,一手緊握車轅,一手拿個酒瓶子,並不時地喝上幾口。與之並肩同行的另一架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拉著,她肩上搭著一條細繩子,繩子的一頭拴在車轅上,另一頭拴個皮帶結,掛在肩膀上。她一手扶著車轅,頭和身子一俯一仰,隨著“嗨喲”聲的節奏朝前艱難行進著,她就是王成的媳婦菊平。
菊平車上的貨中間空當裏放著一個筐子,筐裏邊用棉被夾裹著一個戴著帽子的小孩,他不時地扭動著小頭,兩隻黑亮黑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五彩繽紛的世界,他就是王成的兒子王旦。雖然天氣很冷,但這絲毫阻擋不了他們前進的腳步。由於車載的貨物重,每個拉車的人呼吸吃力而沉重,呼出的氣體一遇到冰冷的空氣就形成一道道長長的白線,像行走在鐵路線上的蒸汽火車頭噴出的蒸汽一樣。路上的行人不時注目,有的朝他們笑笑,有的還邊走邊和他們聊上幾句……
這些拉車的,大都是由於家境貧寒才幹上這一行的。雖然他們每天所幹的活要比常人多出幾倍的力,多流幾倍的汗,肩頭上磨起的泡泡出了破,破了又出,可他們從不叫苦叫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拉著車。很多人從結婚前就入了拉車這一行,直到成了家,生了孩子,孩子上了學,一直幹著這份工作。
天熱的時候,男人們頭戴草帽,光著上身,露出因長期日曬而光亮黝黑的皮膚,肩頭上搭條毛巾,匆匆地拉著他們的車子穿梭在城市中的各個角落。天冷了,他們依然架著車轅,不時喝上幾口隨身攜帶的白酒暖暖身子。那鋼鐵製作的平板車是他們最好的夥伴,它默默地、毫無怨言地伴隨著他們走過一年四季,譜寫著這些車夫們樸實勤勞的人生篇章。
王成幹拉車這行的工齡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記得那年他剛結婚,蜜月還沒過完,老父親在年三十的飯桌上開了口。
“王成啊,你也娶了媳婦了,雖未立業,但已成家,家裏兄弟三人你是老大,咱家的境況你也知道,你這兩個弟弟還在上學,家裏每月的收入也就我和你媽的幾百元退休金,房子緊就不用多說了。”說畢看了眼一旁的兒媳,菊平低頭搓著手。
老伴接過了話頭:“我跟你爹早些年省吃儉用攢了幾個錢,這不,為了給你們辦喜事,花了不說還戳了個大窟窿……”
菊平聽到這兒,抬起頭說:“爸、媽,你們不用為這事發愁,你們為俺們戳的這窟窿,俺們自己補上,你們歲數大了,腿腳不利索,俺們年輕,思想活絡,又肯出力,分了家俺們憑自己的本事一定能把這日子過好。”
王成聽了,紅了臉,推了一把媳婦說:“誰叫你說這些的,真是亂彈琴。”
“俺說的都是真心話,俺知道這些話你當兒子的說不出口,你是俺男人,俺當著爸媽麵幫你把這話說了,咋能叫亂彈琴?”菊平說。
王成瞪了她一眼:“你少說兩句話,沒人把你當成啞巴。”
“今天當著爸媽的麵,大家各自說說自己的想法,俺是家裏的一份子,俺不過是把心裏的話講出來,就是講錯了,爸媽也不會怪俺的,”菊平不依他,說著轉向了父親,“爸,你說是不是?”
父親愣了一愣,忙說:“是,是,大家都可以講講自己的想法嘛,這樣好!好!”
母親看了看王成,又看了看兒媳,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父親看著這一切,開口道:“今天我和你媽也是把家裏的情況跟你們兩口子說一下,以後的生活你們也好有個思想準備,也不是一定要分家。”
“俺也不是急著想和你們分家單幹,俺來的時候俺娘就對俺說了,以後不管是和公婆合著過,還是另起爐灶,家裏人都要擰成一股繩,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才能把光景過好了。”菊平憋不住,截了父親的話,她剛說罷,在場的人都笑了。
王成也笑著說:“我娶你是叫你來給我當媳婦的,不是叫你來咱家當教授的。”
“王成,你媳婦這話有道理,但是現在要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也不容易,咱的自身條件也不優,可隻要咱走正道,手腳勤快,掙錢的門路多的是。”父親緩緩說道。
菊平點頭道:“爸、媽,你們放心吧,俺和王成年紀輕,敢闖敢幹,俺們肯定能養活自己。”
聽了兒媳這一番快言快語,母親笑了:“光有養活自己的心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