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陽他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樓慶雲正在廠門口張望,文昌德問:“雅雅呢?”“給她媽了。說完迫不急待地挽住曉陽,把嘴湊到她耳邊,問:”“昨晚住在你師傅那兒?”
“你胡說什麼?”她一甩胳膊,抽身要走。
“我是怕你犯錯誤,害了你師傅。別看他現在人是出來了,可照樣被監視。”
“是他害了我,跟我扯半天又找別人了。”
“那就好,你總不會希望你師傅一輩子打光棍吧。”
“那我呢,什麼人呀!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趕緊上班去。”
“快去,梁師傅來找過了,記得就說是回家去了,我給你請假就這麼說的。”她對她後背喊著。
人逢喜事精神爽,樓慶雲這幾天像打了雞血似的亢奮,是因為她終於走進了“朱門”夢鄉,而且就要實現從夢想到現實的飛躍。
經過大量的篩選,她終於選中一位家住政府大院的四車間趙姓車工,下班早早上了廠交通車,這一天她看似湊巧實則有意地坐在了小趙的身邊,一路上秋波頻頻,前麵說了,樓慶雲人長的粗獷,高個,寬肩,一副北方勞動人民的身板,但那雙眼睛絕對稱得上漂亮,大而有神似乎眸子裏有水波蕩漾,仿佛無時無刻不在默默傾訴著什麼;而且還帶鉤子,說它帶鉤是指它眼神活泛,可以腦袋不動眼珠滴溜溜地轉,這是她多年演練的結果,她不動聲色地用目光向外發射出探測信號,然後收獲著各種各樣的回應,這也是她多年的生活積澱。
她和人說話,喜歡直視對方,不說話的時候也看著對方,改用眼神說話,那眼神可殺人啦,可以這麼說吧,她撩起眼皮看你一眼,就像在鋼琴的高音區猛擊一鍵,你的心就會跟著一顫。
這會兒她微側著身麵帶微笑,眼看對方,顯出很認真的態度問:“趙師傅,你說車細長軸是用白鋼刀好還是用合金鋼刀好?我今天車根軸怎麼都車不光,你是老師傅,肯定有經驗。”
小趙受一女子如此抬舉,心裏頗爽,也就滔滔不絕:“這要看軸的材質,長、細比,如果是碳鋼,”這時坐在她前排的一個小夥子猛回頭說:“什麼呀?他是什麼老師傅,那有你師傅老?有不懂的回去問你師傅去。”
說完剛轉過頭去又猛轉回來說:“記住,別在八小時之外扯班上的事,人幹一天活了,下班坐個汽車這耳根子都沒法清靜。”
樓慶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馬屁真是拍到馬蹄子上了,小趙年齡比自己大,但進廠卻比自己晚,他在廣闊天地裏操練了兩年。
小趙的話被噎了回去,但樓慶雲話裏的討好味道他還是聽出來了,他伸了一下舌頭,兩人對視一笑,她將身子向他靠了靠,腦袋向他偏了偏,他看著她的頭發,烏黑發亮,聞到很清爽的洗發水味兒,他的心裏泛起了浪花,產生了一種想親近的念頭。
下車後兩人各進了自家家屬院的門,等車一走,兩人又都探出了頭,樓慶雲眼睛一忽閃,小趙就走出門,往馬路這邊來,他高大,帥氣,一路走來好不風光,在那一瞬,她就認定:“就是他了”!
但她卻閃身進了院子,她要“端”著點,不能在男人眼中被看“賤了”,這是她多年在農村從那些大姑娘、小媳婦處取來的經,小趙尷尬地一愣,在街邊的小攤上買了包煙就轉身回去了,他甚至都沒有把頭往這邊探一探,這令她真有些失落,還有點擔心。
第二天下班後,她早早地上了交通車,還用包占了個位子,然後那一雙活泛的眼睛四處流盼,看到小趙上車,她拿起了包並用眼神招呼他。
但他卻視而不見,徑直朝車尾走去,心想,昨天近距離接觸,曾使他的心悅指數直線上升,如果不是她在關鍵時刻“急流勇退”,他可能真就上“賊”船了。
這個“賊”字是他昨晚反複思考後下的結論,所謂“賊”,是說一不留神,被人偷了心,樓慶雲從外表到氣質都沒有照人之處,倒是有股子“鄉”氣,以他的家庭和自身條件犯不上招惹她,但那雙眼睛會說話,能看得你心裏發癢,昨天她絕對有那意思,等把你挑逗起來了,她還拿起架子來了,我還就不吃這一套。
等了兩天,他仍沒有一點想聯絡的意思,她開始反醒自己,這小夥絕對是叫他一見鍾情之人,這時她已經不在意他老爸有沒有汽車坐,她知道這一結果必是“端著”惹的禍,想想也是,和他比起來,自己好像還沒有可“端”的的資格——漂亮、有家世、會來事、在人麵前很吃得開__像陸茵那樣,這些自己都沒有,還這麼“端”著,怕是要被他恥笑和唾罵了。
她竟然有些自卑了,可癡心的女人沒有學會放棄,相反地還盡往好處想,比如那天下車後的舉動明顯表示他有交往的願望,她變得又自信起來,過去的經驗也證明自己對男人的吸引力,雖然這無法明確地歸於那一類,他不能讓如意郎君就這麼從眼皮子底下溜走,既然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端”著,那我就把你“端”起來。
一天中午,在食堂買飯排隊,那天在汽車上打斷她說話的小夥子小柯從她身邊走過,她身子往後退了退,說:“站這兒。”為了買到喜歡吃的菜,或是從早點入口這一點,人當然都是希望盡早,小柯自然感激,他和小趙同一個班,是好哥們,當然知道他們的戀愛進行時,還沒開始就將結束,當然也知道因由,但受人一點惠顧,還是要有所表示,無話找話地說:“對不起,那天打斷你們談情說愛了。”
“你胡說什麼?”樓慶雲嘴裏否認,心裏卻不知道有多願意。
“我一點也沒胡說,你敢說你當時真的隻是問什麼車長軸的事?”
“這……,”樓慶雲臉一下子紅了。
“喂,買什麼?快點,談對象也不挑個地兒。”窗口大師傅不耐煩地說,前麵的人早買完走了,他隻顧臉衝後說話。
他趕緊遞上家什,買完說了句客氣話:“先走了,以後再聊。”其實在他的心裏也有一點好奇,還有一點想往,知道小趙看不上她,不要緊呀,有我呢,我的條件比他差點,可不正好和你“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