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度溫那幾天,伊歐文回想起齊魯維亞,總覺得自從遇見艾莉,所有事都變得很順利。當然那是她以旁觀者的身份去審視那短短的幾個月,有艾莉在身旁,好像什麼事都不需她多操心。但換由她自己的心理仔細回憶,才能清楚憶起其中摻雜了多少掙紮、恐懼、不甘和絕望。
而今,她迎來了最大的難題。
她視如性命的契約者被那群高居天穹之巔的諸神無情地分裂成兩個靈魂。故意安排她遇見的這個靈魂,是艾維斯血脈裏古龍的那部分,喜怒無常,桀驁不馴,最可怕是她甚至無法克製自己的怒火。當她生氣的時候,智商會比一頭牛還低。而另外,精靈的那一部分——她的艾莉,如今還不知道在艾維斯意識之海的哪個角落,遲遲不肯現身。
伊歐文的難題是,如果艾維斯無法恢複精靈的記憶,她是否該插手。她心裏傾向於精靈艾莉,可她又說服不了自己去破壞屬於古龍阿爾的那部分。
現在那頭龍在她身邊呼呼大睡。
提醒伊歐文這頭古龍暴虐一麵的是她身下陣陣撕裂般的痛楚。那晚上她被狂怒的艾維斯傷的不輕,聽安迪說,她昏迷了很久,難怪一醒來人已經在哈伯所說的道爾村。
不過那頭紅龍帶著他們在一天之內穿越了大半個雪原,怪不得這會兒會睡的這麼熟,怎麼都叫不醒。讓她受內傷的是紅龍,而不惜一切把她帶到目的地的也是紅龍,艾維斯甚至都沒辦法保持人型,就那樣趴在地上昏昏而眠,看不到更聽不到越來越多的道爾村民圍過來,跪在她身邊,高喊著“真龍大人”,祈求真龍降下神諭。
望著睡熟的紅龍,伊歐文做出了決定。
她要趁這個機會進入艾維斯的意識之海,尋找屬於精靈艾莉的那一半靈魂。
伊歐文把計劃透露給安迪,意在讓對方守護她的軀體。但安迪頭一次向德安諾普小姐表示出反對:“你也剛醒過來,身體這麼虛弱,古龍的意識之海有多危險你知道嗎?你這樣子冒冒失失闖進去隻會把你自己也困進去。”
“回齊魯維亞的法陣就在腳下,我不想帶我回去的艾維斯隻是一半的她,是古龍的傀儡。”伊歐文的音量並不高,但字字句句都帶著堅決。她也覺得很累,可她不想浪費時間。萬一紅龍醒來,肯定不會同意她進入自己的意識之海。那頭暴躁紅龍可是連她自己的醋都吃,更別說要去找對她而言的情敵回來。
最終,伊歐文在安迪的沉默中合上了雙眼。她已等不及安迪的表態。
這是……艾維斯?阿爾的意識之海麼?
不,這分明是她心目中的聖地——艾爾尼拉。
她想起曾經和艾莉說過以後的事情,如果有那麼十萬分之一的機會,他們在與神的抗爭中取得勝利,或者僅僅是留下一條命,那一定要去艾爾尼拉——庇護她心靈的世外之鄉。她和艾莉詳詳細細講過艾爾尼拉的一切。那裏青翠而和緩的山脈,眾山包圍著的寧靜湖泊。春夏秋三季穿梭在叢林間的鈴鹿和角鼠都是她的好夥伴。在短暫的冬季,皚皚白雪籠罩艾爾尼拉,潛伏了三季的森林精靈會從地底冒出來,活躍在艾爾尼拉的各個角落……
從腿上突然傳來的蹭癢感打斷了伊歐文的回憶,她低下頭,看到了一隻明黃色的小角鼠。
小角鼠像遇見熟客似的用兩隻前爪抱著她光裸的小腿,小腦袋蹭來蹭去,很難讓人相信它不是在撒嬌。伊歐文蹲□子望著它,刮了刮它的小黑鼻子:“嘿,我可不認識你,你爸爸媽媽是誰?”踩在艾爾尼拉的土地上,她隻覺得身心都完全放鬆下來。
不對,這是艾維斯?阿爾的意識之海。心裏有個聲音在提醒伊歐文。
“吱吱。”小角鼠咕嚕嚕地轉著兩隻黑眼睛,爪子在她腿上不住撓蹭,似乎想帶她去什麼地方。畢竟和這些小生物一起生活了三年之久,伊歐文對它們的習性了如指掌,她揉了揉角鼠的小腦袋,“走吧。”
穿林越澗,伊歐文的心也漸漸地提起來,小角鼠在領著她向山間小湖而去。四條小短腿在路上跑的飛快,似乎迫不及待要把她引見給誰。
會是艾莉嗎?
在艾維斯的意識之海裏,隻能是她的契約者吧。
離小湖越近,伊歐文的腳步越是躊躇。她懼怕那個答案,如果在那裏等待她的是阿爾而不是艾莉她又該如何麵對。縱然性情改變很多,阿爾同樣是她的契約者,她不願否認阿爾的存在。艾莉、阿爾,為何殘酷的諸神要將一個靈魂生生分裂開,變成兩個獨立的意識,寄托於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上。古龍和血精靈,都為了爭奪艾維斯絞盡腦汁,可曾考慮過她自己的意願?而自己將要做的,又和諸神有何兩樣?
遠遠望見那個熟悉的背影,伊歐文禁不住熱淚盈眶。她捂著臉,依著參天的古木緩緩跪在地上。
鉑金色耀眼的長馬尾,還有那雙調皮的尖耳朵,僅僅是背影伊歐文便認出了藏匿在艾爾尼拉深處的她的契約者。真正和她締結火種之約的精靈——她摯愛的伴侶,艾維斯?阿爾?拉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