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回旅館時,已是夜深人靜。
聽到盥洗室傳來嘩嘩的水流聲,伊歐文結束冥想。安迪正在洗臉,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
“日出以後,你會是第一個進入龍殿的人。”接過伊歐文遞來的毛巾擦幹臉上的水珠,安迪隨手將它扔到一邊,接著一個勁兒地緊盯著腳尖,不知在想什麼。
“你不和我一起去麼?”
“我隻能送你去龍殿,你知道他們安排好了,冬鎮領事在明天下午覲見真龍。”安迪側身從她身旁經過,邊走邊踢下靴子,把自己扔在床上後望著若有所思的伊歐文,“早點睡吧,明天我叫你。”
“你睡吧。明天我可以自己去。”伊歐文搖頭,安迪看來已經忘了,她通常都是以冥想取代睡眠的。安迪似乎擔憂得有點過分,伊歐文反過來安慰道,“沒什麼好擔心的,即便真龍大人不能送我們回去,我們也可以另外想辦法,反正還有時間不是麼?”
安迪合上雙眼,憂心忡忡地歎氣:“如果回不去,我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內返回冬鎮,領主他……”她沒再說下去,窗外一片清冷的白光。伊歐文來到窗邊才發現下雪了。
那雪下的很大很急,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世界都白了。
“寒冬已至。”從潘圖的記憶中,伊歐文了解到這種雪在度溫代表什麼。對深居內陸的烈日城而言,這隻是點綴城市的冬日美景。而在遼闊的雪原上,這場雪能讓數百人喪命。
安迪能獲得冬鎮領主的器重和寵愛,靠的不過是盜賊的某些特殊技能,一旦安迪的小把戲被識破或者發生別的意外,那麼她未來的命運很容易被看透。到時,死亡算是最好的結果。
獨自撐了這麼久,安迪的堅強已不堪一擊。她好不容易等到真龍大人的降臨,最後的希望若是破滅,她會死在這個世界。
“安迪……”鵝毛般的大雪幾乎湊成寬闊無邊的白色帷幕,隔著這層雪幕,伊歐文甚至看不清楚街道對麵的建築。背後的人又在輕聲歎氣,伊歐文猶豫著要不要把梅森告訴她的講給安迪,她問道,“你聽說過道爾村嗎?”
“道爾村?”茫然的語氣一點兒也沒出乎伊歐文的意料,不僅安迪,潘圖的記憶裏也沒有關於道爾村的任何訊息。
少年梅森看起來不像在說假話,可為什麼他們都不知道道爾村的存在?
“嗯,好像是在冬鎮的南邊,救我的人說是來自道爾。”
安迪思索了好一會兒,還是一片茫然:“從來沒有聽說過。”
伊歐文最終還是打消了告知安迪的打算,她不能讓這個可憐的故人希望破滅。
“你睡吧。”
梅森隻是偶遇的異鄉人,他的話未必可信。伊歐文如此勸告自己。
黎明,伊歐文結束冥想準備前往龍殿,安迪也適時醒來。“我跟你一起去。”安迪打了個哈欠,她睡的很不好,黑眼圈像烏雲一樣,細密分叉的血絲爬滿了眼球。
伊歐文有些欣慰,遂默許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出門時,伊歐文帶著笑意問道,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安迪沒有回答。
雪還未停,寒風刺骨。
還不到一夜,積雪已經漫過了腳踝。兩人沉默地走在空蕩的馬路上,留下兩串幾乎重疊的腳印。
目視著黎明星漸漸隱於發白的北方天幕,在某些人心懷鬼胎的不安中,龍殿還是到了。
和在飛空艇上看到的一樣,龍殿正門前有一段長長的階梯。伊歐文仰望著屹立在門前的兩尊張牙舞爪的真龍雕像,選用紅色石料雕刻而成的塑像顯得格外逼真,在低處遠遠望過去,很容易給人壓迫感。沒有守衛,亦沒有其他人。龍殿像是被刻意遺忘了。
準備踏上台階時安迪突然拉了拉伊歐文的手,亞沙克人疑惑地回過頭,安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頭,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我隻能送到這裏了。”
伊歐文摸摸她的帽子,輕快地說道:“沒事的,你回去吧。不管真龍的回複是什麼我都會和你先碰過麵。不要太擔心。”
安迪使勁兒點頭,但自始至終她都沒再向亞沙克人展示過正臉。因此伊歐文也沒有看到她的淚水,在臉上凝結成冰的淚水。
伊歐文一步一步登上高高的階梯,快到盡頭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一聲“對不起”。伊歐文愣了一下,回頭隻看到安迪的背影。狼狽慌亂的背影。
“沒關係。”她無所謂地撇了撇嘴角。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
推開高大厚實的紅色木門,入眼的竟是一片荒蕪的空曠。沒有撐起房梁的柱子,大理石地板倒映著漫無邊際的天花板,站在門口,一眼隻看到盡頭是一大團濃濃的霧氣。
真龍呢?
伊歐文緩慢地沿著牆壁在這間大的恐怖的殿堂裏四處尋找著,但是除了被灰白色煙霧遮蓋的地方,沒有任何真龍大人存在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