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誠長這麼大,最自豪的事是自己有副好耳朵,因為他總能記住不同的人說話之間的細微差別。雖然現在兩個耳朵隻剩一個,可還是十分靈敏。他已從對方的聲音上分辨出這人是誰了──正是那個在他尋求支援時,非讓他把船帶到公海的家夥。
“原來是自己人!”他放下戒備,鬆開手中握的槍,迎上前去,伸手去拍對方的肩頭。也沒看清對方如何動作,隻看到對方的肩頭微微一動,緊接著他便感覺胸口被一隻手推了一下,整個人往後退了數步,收不住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幹什麼?”仇誠揉著屁股,隻覺異常委屈,好心好意上前打個招呼,卻被人如此對待。那人一句話不說,依舊背著手仰頭看著天花板,也不知在看什麼。
仇誠見那人不理自己,心中嘀咕道:“好狗不擋道,擋道的不是好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辦,沒時間在這兒瞎耽誤工夫,就站起來,側著身子,打算從那人旁邊溜過。
那人突然把手一橫,擋住他的去路,道:“拿來!”
仇誠道:“什麼拿來?”他心裏明白對方要的是什麼東西,下意識把手中U盤往袖管裏塞。
“別裝糊塗!”那人探手一抓,已抓住仇誠藏在袖子裏的U盤。
仇誠大驚,道:“你想幹什麼?”伸出另一隻手去掰那人抓U盤的手。那人手上的力氣好大,手如鐵鑄銅澆一般,哪裏扳得動。
那人一把扯破他的袖管,連帶著U盤一起塞入口袋。仇誠哪能讓對方搶了自己的功勞,撲上前去,道:“你還我U盤!”離那人還有尺遠,便覺胸口又被一股大力往外推,人朝後退了數步,再次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爬起來還要撲,那人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輕輕一提,已讓他雙腳離地,整個人懸到半空。
那人說道:“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功勞,隻是這東西太重要,放在你那裏我不放心。我會在報告裏說明U盤是你找來的。”說罷,把仇誠往地上一丟,徑自出門而去。等仇誠追出門時,哪還有那人的影蹤。
宮本的房間在哪裏,並不是什麼秘密,隨便找個俘虜問問,便一清二楚。丁飛一個人趕到那裏一看,不覺失笑。宮本住的地方並非如他所想的是有諸如掌紋識別或者聲音識別之類的安全防備完善的房間,竟然隻是一間普通的房間,與船上其他房間並無不同,上邊裝著一把暗鎖。他掏出從宮本身上搜來的一串鑰匙,看了一眼鎖孔,已知對應的是哪把鑰匙,就揀出來,捅進匙洞,輕輕一扭,門應聲而開。
房間與丹尼斯的房間幾乎一樣,隻是碩大的水床換成了簡樸的榻榻米,一個半人高的保險櫃擺在榻榻米不遠的地方。丁飛打開保險櫃,把裏邊的東西一件件都掏出來,分門別類地在榻榻米上擺放好,卻沒見該死的U盤。他又把用盒子斂放或是用文件夾子夾好的東西揀出來,正準備打開來,一件件仔細查看,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別找了,U盤在我這裏!”
丁飛一驚。他進來之後已把房間巡視一遍,確定沒人之後,才把房門關上,去檢查保險櫃裏的東西。說話的人是怎麼進來的?要是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偷襲,他此時哪還有命在?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榻榻米上的武器,手才觸到微衝,已聽出說話的人是誰,隨即釋然──也隻有一哥才能無聲無息地在他背後出現。他鬆開微衝,回頭一看,果真是一哥,正背對著他,立在門口,一隻手展在側邊,掌心裏放著一塊巴掌大的碎布。此時,那塊碎布微微展開,露出裏邊裹著的一件紅色的小東西,應該是U盤沒錯。
“你什麼時候上船的?U盤怎麼在你手上?”丁飛搶上前去,把東西取到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又湊到鼻子下聞了聞,似乎聞到一股臭味。他揪揪鼻子再聞,那股臭味又沒有了,不覺有些奇怪。
“剛上。從你朋友哪裏奪來的。”
“我朋友?”丁飛一怔,隨即笑道,“哦,你是說仇誠。我剛跟他分手,他從哪兒得的U盤?”
“你做事還是有些毛躁,不能觀察入微,還不如那個仇誠,知道宮本的肛門裏也能藏得下重要的東西。”
丁飛這才明白那股似有似無的臭氣是從哪裏來的,連忙把U盤用布裹了,丟回一哥的手上。為了掩飾剛才聞U盤的尷尬,他道:“您來這裏不光是告訴我U盤找到了,隻怕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吧!”他這樣說倒也不是無的放矢,要知道,一哥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謎,自從三年前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他們兩個碰麵的次數掰著指頭都能數得過來。雖說少得可憐,但每一次見麵,對他來說,都是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需要他作抉擇的時刻。所以,一哥這次前來,一定還有要事通知他,而這件事情,很可能再次改變他的命運。
“我是來通知你,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丁飛嘴角微微顫動,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笑了笑,換了副輕鬆的表情,“是啊,事情終於結束了,而我的假期還沒有完,是得回家把假休完了。可我就這麼兩手一拍走了,這裏發生的一切真的不需用我做一份詳細的報告?”
“不用。會有人做這份報告的!”
“誰?仇誠嗎?他怎麼可能把這份報告做詳細,有很多事情都是我單槍匹馬做的,他根本不知道。要不,我在這兒再多待一天,把報告寫完了再走不遲。”
“丁飛,別給我裝傻!”一哥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嗎?回家去吧,一切都結束了!事實證明,你並不適合做特工。”
果然要踢我出局!不祥的預感得到證實,丁飛明顯開始激動起來。“回家去吧”,同樣的話一哥曾經對他說過兩次:一次是在新兵訓練營。當他所有的考核成績都名列前茅,唯有武裝越野跑的成績不上不下,排在中間時,一哥有天夜裏突然出現在他的床邊,道:“你根本不配當個軍人,回家去吧。”還有一次是在精英訓練基地,當射擊教練說他的射擊成績排在千名之後,他覺得射擊教練是嫉妒他能用槍在崖壁上作畫所以萬事跟他對著幹,心生抵觸時,一哥又出現他的床邊,道:“回家去吧,你不適合當個狙擊手。”
這一次,與前兩次一樣,一哥說話的口氣始終冰冷,不帶一點感情,可他卻從裏邊聽出了另外的意思來。前兩次他明顯能感覺到一哥並不是真的想讓他回家,而是在激將。所以他並沒有回家,而是留在部隊上,把成績提到第一,之後一哥也沒再出現,繼續要他回家。這一次卻不同,他沒感覺到一哥是在激將,隻聽出一股厭煩,似乎隻要他一脫衣服走人,對方便卸下一副千斤的重擔,少了一份責任。
“不,我不回家。憑什麼讓我回家?”整件事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丁飛都認為自己是立了大功的。一個立了大功的人,沒有得到應有的表彰,反而得脫衣服滾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道理,說到天邊他也不服。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用完之後被扔到床底的尿壺,巨大的不公平待遇讓他怒火中燒。他抬起腳,狠踢了一腳保險櫃。“沒有我,能找到黑龍會的秘密名單嗎?沒有我,能破壞宮本的情報係統嗎?沒有我,能奪到U盤,把一場彌天大禍化於無形嗎?我九死一生,不顧個人安危,才讓敵人的陰謀詭計敗露,你現在一句不讓我幹,就不讓我幹了?沒門,我不服,我要見上級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