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火一樣懸在頭頂上,揚揚覺得置身於蒸籠裏,身上的汗如雨落,一件白褂子濕得能擰出汗來。揚揚的喉嚨幹得冒煙,可她舍不得耽擱時間回家喝水,來回一趟,半個多時辰,可挑幾擔秧水呢。
揚揚在秧田裏灑瓢水,地上就冒煙,秧田發出極響的吱吱聲。蔫蔫的被曬得發黃的秧苗一下精神起來。
這幹燥的秧田極費水,一擔水,隻澆一點地方。秧水如灑薄了,那濕濕的地麵一會兒就泛白,秧苗也隨著耷蔫下來,且很快發焦卷成筒。
揚揚已挑了十幾擔秧水。雙肩已磨破了,扁擔一上肩,揚揚的肩膀火烤樣辣辣地痛。雙腿也沉甸甸的,挪不開步,又虛飄飄的,踏在田埂,就像踏在彈簧上,深一腳淺一腳的。
這時,啞巴來了,啞巴遞給揚揚一壺水,並接過揚揚肩上的擔子。啞巴挑著滿滿一擔水,像挑著個空擔,腿都不抖一下。啞巴走路時很有力,步子邁得極快,揚揚感覺到腳下的地都顫顫地抖。揚揚望著啞巴寬厚的背影,眼裏滿是火辣辣的憐愛。
揚揚心疼地說:“你走慢一點,沒人跟你搶。”
啞巴笑笑,仍健步如飛。啞巴笑起來很好看,露出的牙白得發亮,嘴角上的兩個酒窩顯得更深了,眼睛也彎彎的,顯得更亮了。揚揚的心抖了一下,偷偷地一笑,又搖搖頭。
日頭墜進鄱陽湖裏了,但仍極悶熱。沒有風,樹葉一動也不動,不時有一群小鳥從頭頂上掠過。
揚揚遞過水壺,說:“累了吧?歇歇。”
啞巴笑著搖搖頭。
啞巴又挑了幾擔秧水,秧水才挑夠了。
第二天傍晚,揚揚又挑秧水,啞巴接揚揚的擔子時,揚揚拒絕了,啞巴打著手勢問:“為什麼?”
揚揚說:“我父母不同意我同你好。”
啞巴的臉痛得痙攣成一團。啞巴就傻傻地站在那兒。揚揚從啞巴身邊過時,啞巴又搶揚揚的扁擔,揚揚不給,啞巴的眼睛說:“難道非要同你好才能幫你挑秧水?你挑水時,我的心好痛。”揚揚一直噙在眼裏的淚水淌下來了,揚揚說:“你怎麼會是啞巴呢?你若不是啞巴,我父母準同意我們好。”
啞巴的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他原來並不是啞巴,隻是8歲那年,他才啞了。啞巴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幅血淋淋的畫麵:一男人手裏的刀不停地砍在一女人身上。女人的血淌了一地,男人也滿身的血。男人見了身後一臉惶恐的啞巴,把血淋淋的刀架在啞巴的脖子上,惡狠狠地說:“我要你今後成為啞巴,如果你今後說一句話,我就殺了你爹娘。”啞巴忙點頭。啞巴從此再沒說過一句話了。後來那男人死了,啞巴想說話,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