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百思不得其解,隻得拿過耳機聽了起來,那邊的釋天鏡如法炮製。
溫嵐的聲音猶如天籟一般慢慢地流淌了出來,季雪聽著,幾近沉醉在裏麵——直到最後一句,讓季雪如同遭受雷擊一般愣了。
那個溫姓女子輕聲呢喃道——“現在我唱的這首歌曲,給我最親愛的弟弟,在我未來生命之旅,要和你同手同腳走下去。”
季雪突然按了暫停,然後把進度退了回去——
給我最親愛的弟弟。
給我最親愛的弟弟?
給我最親愛的弟弟!
釋天鏡發現季雪的不對勁,抬頭略顯詫異地問她:“怎麼了?”
季雪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她定定地看著遠方,可是眼裏什麼東西也沒有。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釋天鏡的手,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許久、許久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地回答我。”
釋天鏡看她神情認真,不敢開玩笑:“好。”
“你們家的機器人,會不會擅自把係統原定的東西改了?比如一首歌,它會改幾個詞唱給你聽。”
釋天鏡搖搖頭:“不會,最高級的機器人都不會。他們雖然能夠跟你順暢地交流,那都是因為有關鍵詞和語法在,這個不會出錯。而一首歌或者一首詩就不一樣,它們是捆綁在一起輸入電腦裏的,是一個整體,機器人不能修改的。即使是中了病毒也一樣,隻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麼不錯,一錯就全錯,不會單挑幾個詞來修改。這就是人跟機器人的區別,他們不能變通……”
釋天鏡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看到了季雪淚眼婆娑,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滑落,然後掉落在棉衣裏消失不見。
現在我唱的這首歌曲,給我最親愛的妹妹,在我未來生命之旅,想和你同手同腳走下去。
是“想”不是“要”,他已經沒有那個資格說“要”了,他隻能告訴她這是他的一個如此美好的願望。
哥哥,你是想借這首歌告訴我些什麼嗎?
季雪閉上眼,前塵往事又隨風而來——
“‘西園公子名無忌,南國佳人號莫愁’,公子無忌,你的小莫愁呢?”
“你就是我的小莫愁啊。”
“媽媽,你別賣了,賣不掉的,我隻認你是我媽媽。”
“因為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切的稱呼,應該用來稱呼最愛的人。”
“媽媽,我是你的親人呀!我……我雖然隻是一組虛擬數據,但是如果你受了委屈,你什麼都可以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裏,好不好?”
“我對什麼都沒有興趣,除了媽媽你。”
“沒有關係,我想你就好。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媽媽。”
“媽媽,如果我可以去到現實裏,你會帶我去哪裏?”
“嗯,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永遠不會。”
“嗯,我支持你,沒有什麼比在親人身邊陪伴要來得好。”“我的夢想?跟安彤的一樣,簡簡單單地陪家人變老。”
“傻孩子……你本來……就是我妹妹呀。”
那天,在滿山的銀鈴中,安彤問公子無忌——
“我要去的是不是你的世界?”
“嗯。”公子無忌揉揉她的腦袋,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兒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原來如此。公子無忌回道:“我的世界很美,所以你不必害怕。”
季雪好像已經明白了一切,她的心中痛苦萬分,可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隻是身子不停地抖著,在漫天的大雪之中,身心俱寒。
她哆哆嗦嗦地推開椅子,她聽到釋天鏡問她怎麼了。後來好像還有人跑了過來,可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觸,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雷一般跳著,提醒著她,為了能夠讓她這顆心髒繼續跳動,她哥哥的心髒已然停止。
她一步一步地往光亮處走去,似乎感到有人拉住了她,那人跟哥哥差不多的年紀,嘴巴不停地動著,滿臉都是疑問。
“如果我的哥哥還活著……應該有你這麼大了。”她笑著,看向外麵已經下起來的雪,覺得冬天真的好冷好冷。
可是沒關係,隻要回家就好了,家裏有哥哥和爸爸媽媽在等著她。他們家從來不用暖氣,更喜歡的是點著一個小爐子,一家人圍在爐子前有說有笑。那時候她總窩在爸爸的懷裏,甜甜地背著——“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背完之後就看著蔫蔫的哥哥,他一句都背不出來。
季雪靜靜地走了出去,在漫天的大雪之間,突然覺得孤苦無依。
哪裏還有家呢?
季雪終於忍不住,埋到釋天鏡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你是不是終於回來找小雪背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