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虹擔憂地問:“編好的稿子再撤下來?你怕是讓周麗為難了吧?”趙強盛說:“應該沒為難吧。我說實在幫不了,也就算了,她倒挺當回事的……”
趙強盛沒想到,他的這個要求讓周麗滿心惱火,並且把這火氣都衝著馮正元發作了。這天周麗下班回家,馮正元也剛進門。周麗一聲不吭坐下,馮正元削了一個蘋果旁若無人地吃著。周麗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氣呼呼地把大腿架在二腿上。
馮正元沒看清形勢,還大咧咧地說:“吃蘋果不解渴,你給咱倒杯水吧。”周麗的怒火噴湧而出:“你現在可是自私多了啊。很少進廚房不說,連倒杯水都要指使我。別的毛病是你當官了別人給你慣出來,莫非喝水也有手下專門給你服務嗎?”
馮正元早已養成了伺候老婆的好習慣,隻是當副校長後,這種習慣逐漸退隱了,現在被周麗這一聲質問給喚醒了。他不敢再吭聲,趕快站起來去廚房洗了一個蘋果,倒了兩杯水端過來,帶著巴結的笑容遞給周麗:“對不起了,我吃蘋果沒給你也洗一個,喝水時又不該指使你。”聽了這話,周麗臉上才撥開烏雲見太陽。馮正元又問:“你今天有點氣不順啊?”
周麗歎口氣對馮正元說:“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馮正元嚇了一跳,忙問咋了,周麗說:“那個趙強盛,昨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我想辦法把一篇稿子拿下來。是關於施工現場摔死一個工人的稿子。我去一問,人家已經準備發稿了,我按趙強盛所介紹的,好說歹說地強調那工人是癲癇病患者,這隻是個意外,不是責任事故,發這種稿子會給人家造成負麵影響的……後來又找了總編。好在這是實習記者寫的,總編就說了句,這種稿子可發可不發,才算是拿下來了。”
馮正元恍然大悟:“哦……”周麗又說:“這以後還不大小有點事都來找咱們啊。不管你為難不為難,都得想辦法給他辦。誰讓咱拿過他的錢呢?”
馮正元說趙強盛那人不至於這樣得寸進尺吧,說著他又想起一件事,就說:“小麗,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兒呢,我不想在這兒待了。正好北師大缺少一個心理學科的帶頭人,他們了解了我的學術背景,想調我去,你覺得呢?”
周麗問:“你真想丟掉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副校長職位?”馮正元說自己現在真不把它當回事了,勞心又勞神的。周麗說:“不當回事也好,自你當了副校長,家都不像家了。”說著,周麗想到自己近年來那無數個不滿足的夜晚,心裏便憤憤的了。
馮正元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小麗啊,越考慮,我越想離開這裏。我每天一進辦公室就不自在,一種負罪感總是壓迫著我。咱們的新房到現在我都不想搬過去住,其實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周麗說,也不知人家那些拿了上千萬賄賂的人有沒有負罪感。馮正元說:“我想,一開始都會有負罪感的,但次數多了以後,負罪的心理反應就降低它的敏感性了……”
周麗又問:“你調過去,我怎麼辦?”馮正元說:“他們說可以安排你到校報編輯部……最遲年底要答複,不然,人家就物色別人了。”
周麗說:“可是,北京的房子是天價啊,僅這一條就夠叫人頭疼的了。咱家兩套房子都賣了,連北京一套房的首付款都不夠。你說,上哪兒弄錢去啊?即便咱們湊夠了在北京買房的首付款,可以後的還房貸還有很大的壓力……琅琅上大學的學費也是問題,你家的兩個老人萬一有個大病要住院的話,也是問題,雖說基本用藥能報銷百分之七十,可那住院費中的自費藥占的份額有時是大頭啊,那都是要自己掏腰包的……何況,那百分之七十可以報銷的部分也是有上限的,一般疾病每年最多不超過三萬,大病不超過十二萬,可是,現在任何一種癌症,連做手術帶化療都得二三十萬吧?想想吧,都過了大半輩子了,到頭來為調個工作搞成窮光蛋,為換個城市居住弄到欠債累累,有突發事件時還沒有錢去應對……”
這一串連珠炮讓馮正元沉默了……
周六一大早,嶽虹和李晶就在後院裏跳嶽虹自編的健美舞。趙富跟亮亮也出來了,他爺倆是雷打不動地練武術。嶽虹和李晶便站到屋簷下,給他們讓出場地。
趙富和亮亮今天練的是擒拿格鬥,兩人你來我往地鬥了好一陣。趙富便說:“孫娃子哎,咱歇歇吧。”說著,他擦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站到屋簷下。亮亮一個大筋鬥就從院裏翻到屋簷下了。
嶽虹急忙喊:“亮亮小心!”亮亮卻毫不在乎地說:“這是小菜一碟,是吧,爺爺?”趙富看著亮亮,驕傲地笑著。又轉過身問李晶:“強盛呢?”李晶說:“還在睡懶覺,昨晚又應酬到很晚才回來。”
趙強盛正好剛從後門出來,他說:“咱家掀起武術熱潮了?一大早都跑到後院來了。練功的練功,觀賞的觀賞。”趙富讓他別說這些不鹹不淡的話了,快去拿兩張椅子來。趙強盛笑著進去搬出兩張折疊椅,放在嶽虹和李晶身後。嶽虹欣慰地笑笑,李晶也朝趙強盛拋來一個親熱的眼神。
趙富喊:“亮亮,重新開始!”亮亮又一個筋鬥翻到院子中央,兩手並攏貼在大腿兩側,立正站好,向爺爺說:“準備完畢,請指示!”
趙強盛又拿出兩把折疊椅來,自己也坐下看起來。過了一會兒,亮亮獨自在水泥地上練習著,趙富也到屋簷下坐著看。趙強盛便又從屋裏拿出冰激淩分別遞給趙富、嶽虹和李晶。
嶽虹讚歎強盛知道體貼人。趙富說:“強盛有亮亮了,這才能體諒父母的恩情。”嶽虹說:“像我這樣的母親,除了給他生命之外,並沒給他當過實際意義上的母親,他照樣對我知冷知熱。”
趙富說:“要說我教育強盛,那真還沒花多少心思。對於他來說,好好學習,聽大人的話,我就給他一個白麵饅頭;不好好學習,不聽大人的話,我就給他一個大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