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國慶節是我的生日,這天夜裏,我聽著出租車上傳來電台裏異域人們的歡呼聲,默默流下了眼淚。電光石火之間,我想起林憶蓮唱的《當愛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這是最後一次,我提起如今遠在美國的你。
【1】
高一暑假的最後一天,我第一次和易熙朗打了照麵。
灰色背心和棕色短褲露出細胳膊和瘦長的腿,從下及上全沾著泥土,我卻還是看到了髒兮兮的麵孔下易熙朗立體俊朗的五官。
剛喂完這隻跟他一樣沾滿泥土的流浪泰迪犬的我抬頭向他微笑,你要收留它嗎?
他眉尖微蹙,略思片刻後告訴我,是的。
在這之前我本不知道他姓名,隻猜想他可能是附近建築工地上工人愛心爆棚的兒子,便欣欣然將剛剛碰巧遇見的泰迪交予他。
誰也沒有想到,那天,會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我的父親是一名銀行職工,家裏光靠他一個人的工資收入也算是中層家庭,但自從迷上股票之後,母親的臉便整日喜憂參半,股票見漲則歡,見落則憂。隻是這一天,她的臉暗沉下去,竟再也沒有歡喜過。
父親玩股票賠光了家裏的積蓄,他甚至瞞著母親向朋友借了錢準備一洗前塵,結果那隻股跌得慘烈,他欠下一屁股債,光靠工資不知要還到猴年馬月,何況還要養家。當母親噙滿淚水的眼望向剛從外麵回來的我,語重聲長地說,明天開始,我要去你們學校打工了時,我突然感覺外麵豔陽高照的天被蒙上了灰烏烏的一片。
母親不是去我們學校任領導之職,也不是去當老師,而是在校服定製房裏當一名工人。從嫁給父親開始,母親就專心做一名家庭主婦,我從沒有看她工作過,聽見“打工”這個詞,我的心微微地疼。
那天出門前,她還給了我兩百塊錢,因為我告訴她,生日要請朋友們吃飯。一頓飯後,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那隻流浪泰迪,便就近在士多店裏買了一瓶奶茶和幾塊巧克力喂它吃,錢很快花完。
人不走到絕境處,總是不夠珍惜眼前所有,所以那天,我後悔了。我可以不用大費周章地辦生日聚餐的不是嗎?我可以請朋友們吃糖就好不是嗎?甚至,我可以隻買一塊巧克力給那隻泰迪,不是也可以省下一點錢嗎?
可人生,哪有那麼多可以呢。
【2】
當我無意中在一根電線杠上看見白紙黑字的“尋人啟事”上貼著自己的照片時,忽然懷疑時光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本命年。
照片中的我蹲在地上,正拿著東西喂一隻狗。我一眼便看出來是昨天那隻泰迪,細看文字才知道,原來有人懷疑我是動物虐殺組織的人,因為他的寵物狗吃了我喂養的食物後瞳孔放大,抽搐,最後死亡了。明明是酷熱七月天,看到這些字眼時我卻不寒而栗,“動物虐殺組織”?這種讓人聞風喪膽的不良組織怎麼可能和我扯上關係?看到末尾署名寫著“易熙朗”和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後,我想起了昨天那個髒兮兮的男生。
我揭下這張尋人啟事,將它撕碎後向天空揮灑開去,心想這樣的惡作劇真是無聊透頂。
然而在新分的班級裏,我居然看到了他,那個說要收留那隻流浪狗的很有可能也是栽贓我的男生。
去新班級的第一天並非是去上課,而是聽班主任說一些班級規劃,再者就是同學們作自我介紹。輪到那個男生自我介紹時,他站在講台上,高高瘦瘦的身影幾乎要越過黑板,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裝扮,明明是幹淨而又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卻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他嘴角上揚,凜冽的眼神裏沒有絲毫怯場,他說,雖然我陽光開朗,喜歡交朋友,但實在討厭被一群人像欣賞獵物一樣地圍觀,特別是,女生。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自大狂,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力量驅使一個工人家庭出身的男生口出狂言自戀無邊,不久後我找到了答案,他真的有資本,出身恰巧就是他出言不遜的最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