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花開始注意到這隻排球，問了幾次是誰的。沒人應。她說：“無主的，就是公家的。明天我要把它交到辦公室。”
同一天晚上衛東用半塊紅磚砸開教室後門上的窗戶，下麵有一個人馱著他。衛東伸手進去從裏麵撥開插銷，從教室裏抱走了排球。
小波日記——
我們學校有人寫了反標，就在三年級甲班我們教室裏。林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段話，讓我們每人抄一遍。林老師說要對筆跡。她說這段話裏包括了寫反標用的字，但這段話本身是革命的，是毛主席語錄，最高指示。林老師說，誰要是寫了反標就趕快交代，主要交代幕後策劃者，自己就解放了。林老師說話時一直看著我。林老師說，就是用左手寫的我們也能查出來。林老師讓我們把毛主席語錄用右手抄一遍，再用左手抄一遍。反標不是我寫的，但我也可以寫。林老師抄的毛主席語錄我早就會寫，反標裏麵的字我也一定會寫。我想告訴林老師，我會寫毛主席語錄是哥哥教我的。教室裏的反標是毛主席語錄裏的哪幾個字呢？我一想就想出來了。我想出來五個反標。我不知道我們教室裏的反標是五個反標中的哪一個。
我想問問林老師，但是我不敢。
衛東潛入教室的那個晚上就是出現反標的那個晚上。是同一天。他在座位下摸索那隻排球，不敢開燈。外麵的路燈照進來使半張桌麵很亮，其餘的桌椅則更加模糊。
他沒有立即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數數，從一到一百。後來加快了速度，因為那隻球在他懷裏直跳。
最後一個勇敢舉動是一直走到前麵去。他想打開前門出去，然後走到後門那兒嚇放哨的一跳。一連出現了兩個意外。前門根本沒有鎖。有人按下裏麵的撳鈕，暗鎖處於保險狀態。後門也沒有人。衛東的哨兵主動撤離了。哨兵就是吳天津，第二天他缺席。大概是嚇壞了。也許還有其他原因。也許他看見的比衛東要多，或者說他看見了衛東沒有看見的。衛東看見了什麼？他看見黑板上的一行字。就在他從教室後麵往前麵走的時候斜了黑板一眼，那上麵有一行白字。請注意，這是衛東在那個晚上以後回想起來的。是在那個晚上以後對那個晚上的設想。他覺得他應該看到，於是他就看到了。也許他什麼也沒看到，因為他不能複述。就是看到了也不能複述。林老師說：“重複也是一種反動。”
第二天是星期天，調查告一段落。大嘴去了三喬，他叔叔家，他爸爸就是從那裏當兵出來的。大嘴上午九點左右出發，在叔叔家吃了午飯，下午四點多鍾返回。天氣晴了一天。三喬可沒有什麼星期天。叔叔、嬸嬸，還有姑姑都上工去了，隻有堂妹小紅在。
她今天沒去割草，因為要守著大匾，裏麵是新齏的麵粉，曬幹好保存起來。陽光實在太好了。
大嘴放下給叔叔捎的大曲，根本沒有進屋。他和小紅玩起麵粉來。柳條匾又大又圓，邊框很淺。匾底平攤一層麵粉，上麵放著一雙筷子，是用來翻動的。
看久了，大嘴覺得眼花。他用筷子在上麵劃出一些陰影。當他把匾底劃滿了，麵粉的亮度也減弱了。
再把筷子平放在麵粉上，來回移動。匾裏的麵粉又恢複了原狀，又平又亮，直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