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不論是四處亂衝,想要出城的亂民,還是勉力抵擋的官兵衙役,人人俱都呆住了,噤了聲。
尤其是衝城的亂民們,他們本來也都隻是普通百姓,隻是瘟疫的恐慌再加上封城的命令,使他們切實感受到了生命被威脅蠶食的可怕,又有人起頭引導,才造成了這番亂象。
可如今,這樣甲胄嚴明的“朝廷大軍”忽然在眼前一亮相,頓時,亂民中腿軟的就是一大片了。
兩邊遙遙相對,一時竟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竇思危板著臉,腰挎大刀,身後背弓,胸前鎖子輕甲上的護心鏡閃閃光,當真是好一副威武模樣。
實則,他此時內心的興奮與忐忑卻是同一而至的。
他不過一個虞侯,這一次被分出來,領了八百兵馬。這八百個禁軍放在平常,不論是維持秩序還是做護衛,都很是盡夠了。可要用這八百人去平一場民亂,竇思危卻心知肚明,隻怕還不能夠。
不是禁軍的戰鬥力不及混亂中的暴民,畢竟一群烏合之眾,就是人再多,竇思危也不怎麼看在眼裏的。
然而他這一次領兵出來,先受到的命令是給治疫官員做隨行護衛,並協同治疫。平亂這個事兒,那不是他的活兒啊!
亂是那麼好平的嗎?他是誰?他代表誰?
好,他代表朝廷。
可是朝廷給他命令了嗎?皇上給他下旨了嗎?上官給他指示了嗎?
什麼都沒有,他平的什麼亂?
這要是安全控製住了局麵還好,可要是在衝突中打死太多百姓,那責任誰擔?
別他一個七品虞侯了,就算他的頂頭上司韓元指揮使在這裏,隻怕也要束手!
這種打又不能太過用力打,不管又不行的事情,碰到了簡直隻能自認晦氣。
當時竇思危都想,大不了腦袋一橫,先鎮壓了再。
實在不行,要是在衝突中死了太多百姓,那就通通報一個病亡好了。反正是在治瘟疫呢,瘟疫來了哪有不死人的?
但宋熠的反應比他還要快,竇思危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先卻聽到宋熠:“八百禁軍亂民看見了或許不怕,然而若是有八千甚至是一萬禁軍呢?”
竇思危當時脫口就道:“何曾竟有一萬禁軍來?”
宋熠笑道:“自然是要請竇將軍變出來。”
他指點竇思危,叫他快整合有馬匹的禁軍列隊在前,又叫人在馬尾後頭綁了樹枝,如此馬匹一奔動,就是塵土揚揚,更甚先前。
又叫後頭隻能步行的軍士們時刻記住高聲話,並分派了原本開道用的鑼鼓等物,隻管製造喧囂。
平縣前方地形雖有一片開闊,可官道卻是向另一邊彎折的。
八百禁軍,隻有三百騎兵在前方,堵住了道口,後頭的軍士們蜿蜒在道路稍遠處,隻管不停話,並不住地原地踏動腳步。
數百人一起踏步,那是什麼聲音?
人的視線有盲點,通共隻能看那麼寬那麼遠,可是聲音的傳播卻沒有那樣的阻礙。
如此這般,一番施為,再加上一開始的氣勢逼壓,平縣這邊的人果然以為此時前來的是“朝廷大軍”!
而如今,這“領軍大將”就是他竇思危!
他能不興奮?又豈敢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