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皇帝宣江慧嘉過來,本身的確是有要她去治疫的想法。然而這個想法實際上卻又是模糊的,猶豫的,甚至是矛盾的。
原因很簡單,他怕江慧嘉死在疫區,因此並不希望她去冒險。
可是江慧嘉卻不但主動提出要去治疫,甚至她還要求要“主持”治疫!
參與和主持這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做了這個領頭人,那麼她要承擔的將不僅是權利,更將是無比巨大的責任!
而最令人吃驚的是,她一介女兒身,怎麼竟然敢在這樣的時候,提出要去主持治疫呢?
皇帝抬手指向江慧嘉,張口突出一個“你”字,竟一時不出話來。
她怎麼敢?
竟要淩駕世間男兒之上,在這樣的時候,去要男人的權利,男人的責任,男人的危險!
這個時候,皇帝顯然忘了,前一刻還是他自己主動稱呼江慧嘉為“江卿”的呢。
室內氣氛一時沉滯,皇帝滿臉古怪,徐德一身冷汗,而江慧嘉竟八風不動,仍舊鎮定如初。
她退後一步,緩緩地屈膝跪了下來。
明明很平常的一個動作,可在這個時候,卻顯然釋放出了她對皇權有所敬畏的信號。
莫名的,緊繃的氣氛就是一鬆。
江慧嘉清澈舒緩的聲音有序地響起:“皇上,民女妄求,實乃是不得已為之。治疫之時,若不能令行通達,縱有萬千良方,也是枉然。”
她的話倒是得委婉,其實意思誰都懂。
對於瘟疫該怎麼治,她的確是有想法的,這些想法究竟能不能成且不,但至少有一點很明確。
她要絕對權威的聲音,她要掌控大局的權利!
表麵上的意思就是,她怕下邊的人陽奉陰違,彼時影響治疫大計。
這一點都沒錯,這很有道理,可是這種話出來,反而又顯得很沒道理了。
皇帝僵硬了片刻,微微沉聲道:“江氏,你要主持治疫,可知一旦瘟疫平複不及時,或病死太多,你將承擔何等後果?”
江慧嘉道:“若不能置生死與度外,又何必赴疫區?”
她得輕描淡寫,又道:“皇上,民女還要為我夫君求一個官位,求皇上指派宋熠同赴疫區,與我協同治疫。”
皇帝:“……”
光明正大跟皇帝討官位的,今兒可算是見著頭一個了。
皇帝本來無比憂心,這時竟都被江慧嘉給弄得滿心裏都是哭笑不得起來。
“江卿啊,你這求官,到底是要幫宋鶴軒呢?還是要害他?”
他一手指著江慧嘉,深深覺得,下竟還有這樣坑自己夫婿的女子,實在荒唐。
江慧嘉道:“或許是害他罷……”
她終於幽幽歎息一聲,隨即麵上微露笑意道:“其實民女對此也曾思量猶豫許久,然而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如果他要赴險區,去做凶險事,我是必定會陪同的。君心同我心,我要去治疫,以他的性情,又豈能讓我獨行?”
皇帝莫名笑了,指著她嗤一聲:“所以既然如此,還不如先給他討個官,好歹不吃虧是不是?”
江慧嘉微微一笑。
即便是心如鐵石的皇帝,在這一瞬間,竟都仿佛從這笑容中,感受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