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真實起來,成太醫先前的治療並不是無效。
最開始那幾日,謝昀病後吃了他開的藥,身體其實是有好轉的。隻是十來日後,他先前開的方子逐漸失效。
謝昀病越疾,每日都要心絞痛許多次,成太醫不得已加重藥用量,都不過是勉強拖延。
他強忍著插嘴提問的衝動,好在又聽得江慧嘉繼續:“若是治本,那卻要看謝大人的胸痹是哪一種了?”
成太醫再也忍不住道:“《金匱要略》有言,痹者,閉也。患者胸中陽氣不足,陰寒內盛,胸陽閉阻不通,此為胸痹。”
並引經據典:“《素問·舉痛論》中歧伯又雲:經行不止,環周不休,寒氣入經而稽遲,泣而不行,客於脈外則血少,客於脈中則氣不通,故卒然而痛……”
洋洋灑灑,一不休。指問江慧嘉:“豁痰通絡,宣弊通陽又何錯之有?心脈痹阻不暢,不通則痛,此為病機!這位娘子卻宣弊通陽僅為治標!簡直是成某生平僅見之高論!”
最後這一句是“高論”,其實諷刺意味已經很足。
成太醫在這裏一直表現得很低調,他原來準備一直低調下去,可江慧嘉提到的東西,卻簡直是要從根本理論上推翻他固有的認知,涉及於此,成太醫再不能忍。
廳中氣氛霎時而變,各人目光投來,有質疑有擔憂有鼓勵。
擔憂的是白果與劉思源,既有擔憂又有鼓勵的是宋熠。
江慧嘉麵不改色,不急不緩道:“有病機又有病因,有病因還有病變。事物既非一成不變,又何況複雜之病症?胸痹病因多種,如寒邪內侵、飲食失調、情誌失節、勞倦內傷、身疲體虛等等。”
她也洋洋灑灑:“病機又分虛實,實為寒凝、血瘀、氣滯、痰濁,痹阻胸陽,阻滯心脈;虛為氣虛、陰傷、陽衰,肺、脾、肝、腎虧虛,心脈失養……”
繼續道:“而病位雖在心,人體五髒,陰陽五行,又相輔相成。”
又:“心脈阻滯,又常與肝、脾、腎三髒功能失調相關。”
“謝大人病症初始為氣滯血瘀而起,因此須得宣弊通絡。然則謝大人又疲勞過度,腦力過傷。”江慧嘉語氣不重,然而此時一字一句,響在成太醫耳邊,卻仿佛重若千鈞。
“由此而至肝腎漸衰,心肝失調,因此我要開方,將為謝大人調理心肝!”
治心卻治肝!
成太醫有千言萬語,此時竟盡數反駁不得。
因他熟通醫理,此時竟已覺得江慧嘉所皆十分有理。
他強自道:“全是你一家之言,可有醫書為證?”
江慧嘉道:“《靈樞》、《素問》、《金匱要略》亦為我所奉之經典,萬千醫理皆脫胎於此!先賢著書,微言大義,旨在高屋建瓴,未必麵麵俱到。後人讀書有所理解與延伸,承前啟後,難道不正是經典之所望?”
成太醫一聲長歎:“大言不慚!原來所謂依據,皆是你臆想!”
“是否臆想,當由事實辯論。”江慧嘉道,“成太醫,盡信書不如無書。”
滿堂鴉雀無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