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熏門內的第一聲鼓響起,到崇政殿外的最後一聲鼓響結束,消息的傳遞,通共隻花費了不到半刻鍾的時間。
然而這又有什麼用?
從戰爭開始,這蘊含著各種信息的鼓響聲就沒有停歇過,可崇政殿內的君臣緊張歸緊張,緊張中他們卻盡顧著扯皮去了。
有效應對在哪裏?
哦,也不是一點都沒有。
第一,他們放出了太子;第二,他們放出了幾乎所有能戰的武將。
至於第三,第三,城門已經破了。
“陛下,太子殿下失蹤,臣等也無比心痛。”鄭同銘伏在地上,正聲淚俱下地痛陳,“然而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景安王殿下此時已是唯一能……”
“咚!咚咚咚!”
然後,他的聲音就如同泡沫般被衝散在這急促的鼓聲裏了。
殿上眾臣都微微張著口,一時間竟似乎還無法理解過來這鼓聲代表著什麼。
直到鄭同銘的“據理力爭”戛然而止,直到一直沉默多過於爭論的崔錚忽然一聲痛哭:“城門破了,太子殿下啊!”
城門,破了!
滿堂皆寂。
唯有崔錚哭喊太子的聲音如同烏啼,鳴響滿殿。
而後,徐德驚呼一聲:“陛下!”
昌平帝緊緊咬著牙,從禦座上站起。
禦階下,已經有承受能力差的大臣在驚呼中仰倒昏厥,也有或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的,還有或哭或罵,捶胸頓足的,種種姿態,不一而足。
此時,誰都以為應該是撐到極限了的昌平帝,卻咬牙站了起來。
他雙手捏拳,手背上青筋畢露,一個重音一個重音從他口中蹦出:“方春博,護駕,朕要親征!”
“陛下不可啊!”
不知是誰先喊,然後又是一聲聲勸:“陛下,那反賊竟如此猖狂,我等不如離京暫避!”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是萬金之軀,何必與瓦礫硬碰?”
“陛下,此時力敵殊為不智啊……”
正如前朝大唐曾數度遭遇襲京之戰,而大唐皇室也曾數度棄城奔逃。
以致於他們的都城長安在一遍遍的戰火中遭受著無可言述的推到重建之苦,直到最後,皇城氣象盡皆湮滅,世上終於不複盛唐。
而曆史總是如此地驚人相似,到了今朝,代王舉起前唐舊旗攻破汴京,大靖眾臣也紛紛規勸皇帝:“陛下,咱們逃吧!”
逃嗎?逃到哪裏去?
南熏門的城門洞深度達到五十米,外牆的大門雖已被衝開,反軍要想通過這長達五十米的城門洞,衝進城內,卻還有一番苦戰要經曆。
但兩方也都知道,最外側的城門既已被衝開,反軍要想攻入城內也隻是遲早的事了。
此時靖軍士氣已失,劉中即便還帶著最精銳的一批軍士在做最後抵抗,又能支撐多久?
城牆外,護城河的河水已被染成一片殷紅,一具又一具仍在不停增加的屍體甚至險些將這深深河溝給填滿了。
代王催動手下將自己的戰車推得離汴京城牆更近了些。
他麵現紅光,內心激動無以言表。
是啊,千秋霸業,眼看功成在此一舉,他能不激動嗎?
他不知道,就在兩軍相接的不遠處,南熏門外最東邊的一片矮山密林間,一雙銳利的眼睛卻透過夜空,直直注視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