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豪爽的敵將,又一次用語言給宋熠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宋熠持弓的手漸漸用力,另一隻手繃緊了弓弦。
如何?
不如何。
當語言失去力量,此時此刻,唯有以殺話!
可恨對方狡猾,雖是陣前喊話,他卻躲在聲音可及的最遠處,不肯稍近須臾。
如果不能一箭殺他,便是此刻出箭,也不過是顯示自己的無力。
非但毫無好處,隻怕還要徒增笑柄。
可惡!
宋熠心念急轉,因為高度緊張,額角竟在此時滲出了微汗。
怎麼辦?
許久了,他都沒有這樣無力過。
咚!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城牆左段奔來。
這個腳步聲,宋熠太熟悉了。
是江慧嘉的腳步聲。
宋熠豁然轉頭。
隻見江慧嘉鬢發微亂,疾步而來。因為跑得太快,她因為近日太過勞累而總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竟現出紅潤。
雖是難得的紅潤,宋熠心中卻針紮般一痛。
江慧嘉的腳步沒有分毫停頓,她徑直來到了宋熠身邊不遠處站定。
城頭邊上豎著一麵大鼓。
大鼓旁原來還站著一名負責擊鼓的士卒,此刻,這人手握鼓槌,神情卻有著無所適從的呆愣。
江慧嘉一把搶過他手上的鼓槌,就揚起手,用力在鼓上一敲。
“咚——!”
鼓聲雄渾,餘聲嗡嗡。
簡直是敲響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你是誰?”江慧嘉聲音清冷,語氣利落如刀,“連姓名都不報一個,你便想邀我做客?這就是你們代王麾下的禮儀?”
城頭上,風都比別處大。
此時晚風吹揚了她的衣角,更有絲縷碎發被風吹得胡亂貼在她臉頰上,越發襯得她神情凜冽。
當然,更凜冽的,是她此時的言語。
距離遠,她的五官在張重眼裏都是模糊的,可她的話語卻似風刀,刮在張重耳邊。
張重可是以王師自居,更將自己效忠的代王視為正統,此時又怎肯落了氣勢?
當然要展現出自己堂堂王師的堂皇大氣。
他當即向著京師的方向一拱手,揚聲道:“某張重,原是代王麾下征北大將軍。江神醫,某從不虛言,你來做客,某立即退兵!江神醫懸壺濟世,活人無數,想來這一城百姓安危,在神醫眼中不該沒有分量罷!”
話間,他又打了個哈哈。
江慧嘉微微眯眼,也笑了聲。
“嗬……”她就回道,“什麼征北大將軍,藏頭縮尾,連麵都不敢露,叫我如何信你?你若騙人,我這邊隨你去了,你又並不當真退兵……到時平城百姓既失去了我這個能治疫的神醫,又外遭兵禍……”
著,江慧嘉哼笑一聲。
“何必將下人都當成傻子?”
張重便是一滯。
他暗暗皺眉,想了想,到底接話:“那江神醫欲待如何?”
江慧嘉道:“我師從南海神尼……”
對,就是南海神尼。
江慧嘉曾經用這個梗騙過昌平帝,哪想有一,她竟還要用這個梗騙下人呢?
“師尊醫術通神,我曾學三五分。”江慧嘉不緊不慢,“師尊還有相麵之術,我學了七八分。你且上前來些,待我看清你的臉,自然便知,你這人可信不可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