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級統一發給學生的語文寒假作業裏,文言文部分由宋老師編寫。宋老師在那遝厚厚的習題封麵上寫了幾句頗知冷暖的話:“祝你們在繁重的課業之餘,始終能保持一抹從容淡定的笑容,在眉頭,在筆頭,在心頭。”複印出來的字跡雖不似宋老師親自寫在黑板上的蒼勁有力,卻因為近在眼前而更易感受和觸摸。墨粉堆出的關愛色澤凝煉,是長輩掏心掏肺且意味深長的叮嚀。
寒假雖然非常短暫,但是在喧鬧的過年和應付作業之餘,還是足夠一些人在忙碌間隙或深或淺地回顧一下這即將進入尾聲的高中生活。圖蘭每年春節時已養成逐家拜望昔日師長的習慣,曾經的語文老師就是她重點參見的對象之一。圖蘭想起來這位語文老師從高一開始每學期都會親自到學校去慰問她,除了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身體和好好學習之外,每次還都會給她捎上100塊錢。如今粗略計算起來,她竟然已經專門到學校看望過圖蘭5次了。5次聽起來隻是一個很小的數目,卻是一位善良老師一次又一次不計回報的奉獻與關愛,同時也濃縮了圖蘭兩年半來緊湊而樸實的高中生活。
在圖蘭為昔日恩師感動的同時,朱伶俐從遠親近鄰處約略打探到了關於幼時玩伴鄒萍的消息。自從高一那回在街頭偶遇之後,朱伶俐再也沒見過鄒萍,平時也很難聽別人說起她。隻有到這個年關時刻,家家戶戶都清點起一年的辛勞與收成,同時也互相談論起其他人家的最新狀況,鄒萍的動向就是在這時幾經周折傳進朱伶俐的耳朵。並且這則遲來的消息,多少讓朱伶俐感到震驚。
朱伶俐從長輩們的閑談中得知,鄒萍已經在年前結婚了,跟著一個外城的男孩子遠走他鄉。鄒萍比朱伶俐年長一歲,雖然沒達到法律規定的適婚年齡,但是離開校園已經有兩三年之久,這個年齡的事實婚姻在農村裏並不稀奇。長輩們談起那個帶走鄒萍的男孩時語焉不詳,比談論鄒萍時更加陌生。朱伶俐竭力想知道更多訊息,卻隻知道鄒萍相中的那位是一個在鄒萍打理糕點生意時與之結識的男生,聽說同樣是從貧窮的農村出來闖蕩,因為給鄒萍慷慨地置購了幾套衣服而獲其芳心,鄒萍由此就不顧家裏反對隨他一起回鄉建立小家庭去了。
朱伶俐媽媽在跟朱伶俐談論起鄒萍的動向之時,一再勸告朱伶俐千萬不能像鄒萍那樣沒有見識,同時堅決要杜絕過早戀愛。朱伶俐媽媽說起鄒萍時雖然沒有表示厭惡,但是明顯有些看不起的意味。朱伶俐沒法與媽媽達成共識,卻也不能公開地表示反駁。光想起媽媽這半年來陪她在學校旁邊住讀,朱伶俐便總是有些於心不忍。父母的操勞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兒女必然要付出妥協的代價,朱伶俐沒有爭執的權利;自動繳械既是投降,也是深知父母的一片苦心。
同樣圍在灶邊陪媽媽聊天的還有吳昊天。盡管這個寒假的任務繁重,吳昊天還是一回家就同媽媽一起忙前以後。自從父親病逝之後,吳昊天意識到自己是這個家裏最年長的男士,也是家庭未來的依靠。父親過世後吳昊天曾經很是消沉了一陣,畢竟家裏的頂梁柱幾乎是瞬間就轟然崩塌,而吳昊天並不覺得自己能承接好父親傳下的一棒。父親臨終前留下的遺言時時在他耳邊回響,使他一度食不知味、寢不安眠。但是看著淚流成河的媽媽和年幼的弟妹,吳昊天咬著牙關挺起了脊梁。現在吳昊天的助學金收入是他們家最穩定的一筆經濟來源,今年家裏的年關就是靠著吳昊天回家時帶來的餘錢度過的,那些錢都是吳昊天平時一點一滴克扣節省而來。雖然家裏已經是一貧如洗,但是吳昊天的媽媽看著三個孩子還是綻放出了歡欣的微笑。孩子是家庭最大的希望,吳昊天的媽媽既然已經失去了過去的憑借,同時也失去了現在的安慰,那就隻能寄心於殘存著淡泊希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