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隻是一把水果刀,刀柄刀把加在一起,不過一拃長,但揣在身上,就不再是普通家什了。他膽小,用女人黃桂花的話,連老鼠都不如。他不敢殺豬不敢殺雞,就是一隻麻雀,他也沒膽掐。老鼠不至於怕麻雀吧?黃桂花的話是有根據的。娶黃桂花的第二年,從田裏回村的路上,唐喜看見黃桂花肩膀上趴一條毛毛蟲,沒替她捉,反而受了驚,大叫不止。不像男人,太不像男人了。可是,誰能想到,他把那麼鋒利的東西揣在身上。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水果刀,而是……凶器。這兩個字從牙縫溜出來,唐喜不可遏製地顫栗了一下。

太陽還在西天上晃蕩,現在還不能去。唐喜在院子裏轉一圈,又轉一圈,然後拿起那把已經退役的禿尾巴掃帚。好的那把昨天被二愣娘抄走了,同時抄走的還有鐵簸箕。二愣娘還想抱走一卷被褥,被黃桂花拽住。兩個女人瞪視片刻,二愣娘大約從黃桂花的淚眼中看出壓抑太久的悲憤,隻丟下一句警告:不把二愣的錢還上,我把你房頂的瓦揭了。揭瓦,拔鍋,二愣娘不是第一個說這話的。那些動手早的,要麼牽走唐喜的牛,要麼開走摩托和三輪,要麼捉了雞和豬,雖然這不足以抵唐喜欠他們的債,但抄上總比沒有好。動手晚的,抄走的東西就不值錢了。不值錢也要抄。像二愣娘,絕不是稀罕那掃帚和簸箕,而是心中積聚著怨和怒。辛辛苦苦賺的錢,一夜之間打了水漂,誰也受不了。他們被唐喜坑了,沒把唐喜大卸八塊,已經是手下留情。

掃完院子,唐喜看看天,掃完第二遍,唐喜又仰起頭。太陽生了鏽,一動不動。掃過第七遍,唐喜恨恨地罵過娘,進屋。冷冷清清,除了他還在出氣,再無活物。女兒讀寄宿高中,黃桂花回娘家了。這幾個月,黃桂花沒少和他吵鬧,但每有人上門索債,她仍站在他一邊,討好賠笑,理論爭吵,盡管她一遍遍說,這日子沒法過了,但沒離開他。可今天中午……唉,中午……黃桂花在床邊躺著,讓他拿件衣服蓋住她。黃桂花的背心沒係到褲子裏,往上翻卷,腰尾似露非露。就是那一刹那,唐喜動了心思。自災禍飛來,唐喜再沒和女人求過歡。沒有一絲欲念。可今天中午,他突然難以自控。黃桂花讓他滾開,他沒滾,反而下手更重。黃桂花飛起一腳,他栽到地上。老娘不和你過了,黃桂花下了最後通牒,沒理地上的唐喜,像那些上門索債的人一樣,怒氣衝衝,摔門而去。

唐喜盯著不久前躺著的那塊地方,眉頭又皺起來。他仍然糊塗著……那感覺很奇怪,仿佛一百二十斤的肉身不是被女人踹下去,而是秋風掃落的樹葉,輕飄飄的。飄到一半,似乎還停頓了一下。陽光從粘了膠條的玻璃透進來,將他的臉割得七零八落。他眯了眯眼,然後才往下墜。沒有一點聲音,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那可是硬梆梆的磚地啊。盡管看不出磚的顏色。算了,不想了,想這個問題又有什麼意思呢?

唐喜追堵過喬大風十多次。像那些追堵自己的人一樣,唐喜紅著脖子理論過,也哀求過,但從未抄過喬大風的東西。要說,喬大風值錢的東西可比唐喜多,據說那輛車就二十多萬,更未想過動刀子。他倒是聽有人威脅喬大風,少一分一刀捅了你雲雲。當時,唐喜還想,捅了喬大風又有什麼用呢?把大家都坑了。誰想別人沒動手,倒是他唐喜……他的念頭滑來滑去,揣了凶器,並非一定做凶手,對不對?看見刀,喬大風的態度也許就不同了。喬大風總是訴苦,但他斷定喬大風手裏有錢,說不定在別處還有財產,不然,喬大風憑什麼養小老婆?狡兔三窟嘛。他唐喜雖然膽小,也背著黃桂花藏著錢呢。當然,不是為養別的女人,替女兒存的。就算被那些人揭了屋頂的瓦,把房子燒成灰,女兒也不會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