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管,我隻要你。”這時候的他,像個孩子一樣重新抱著她,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同她一起看向庭院飛花,思緒漫漫,在一片遊離的神智裏,耳邊響起了她的話:“簫兒,這一世你愛我太苦,下一世換我愛你,可好?”
他飄忽的笑,聲音很輕也很慢:“好,我們下一世見,這一世,你把我忘了,不要哭,不要難過,好好撫養阿筠,不要讓他一個人……”
原本輕擁她的手臂無聲滑落,肩膀上的重量忽然向一旁倒去,鳳夙身體微微發抖,眼睛一片血紅,在所有人倉惶下跪,淚流滿麵間,鳳夙拉著燕簫的手臂重新圈在她的腰間,溫聲道:“簫兒,天下歸一了,我們終於可以有安穩的家了。你睡吧!我不吵你,等你睡醒了,我們把天下交給阿筠,就我和你,再也不理塵世,我們找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永遠都不分開了,你說好不好?”
鳳夙再也聽不到燕簫的聲音了,更不可能再聽到有關於他的任何回應,她輕輕閉上眼睛,有淚水無聲滑落臉龐,蒼白的唇瓣間緩緩吐出一句話來:“敲喪鍾,皇上駕崩了。”
以李恪為首的一眾宮人聽了鳳夙的話,這才敢嚎啕大哭,悉數跪伏在地,悲聲泣哭,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皇宮。
阿筠正在寫字,燕清歡聽到宮人哭聲時,臉色煞白,瞬間無力的跌倒在椅子上……
阿筠手中的筆“啪嗒”一聲砸落,一滴淚砸落在剛寫好的字跡上,瞬間便是一片墨跡暈染……
當喪鍾響起的那一刻,正立身無名湖畔的楮墨,身體一僵,指尖顫抖了一下,沉沉閉上了眼睛。
良久後,他說:“擅自珍重。”
燕國,開元三年六月二十八日,燕國皇帝燕簫駕崩,時年二十六歲。
隔天,其子燕京繼位,改國號隆安,皇後晉升太後,四王爺燕清歡為攝政王,一時間權傾朝野。
燕簫下葬那天是個陰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帝都送葬臣民悉數棄傘,臣民看到皇後……太後一路手扶棺槨,帝後情深,令人唏噓感慨不已。
那天,燕簫棺槨放置帝陵之中,鳳夙緊緊的握著阿筠的手,阿筠忽然開口問鳳夙:“娘,今後兒陪著你,你可開心?”
鳳夙眼睛裏都是血絲,但她卻笑道:“開心。”
聽言,阿筠笑了,他把手抽了出來,指了指擺放燕簫棺槨的地方,笑中帶淚:“不,娘的開心在那裏。”他見鳳夙開始流淚,推著她道:“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你去陪爹吧!我可以很好的……”
阿筠淚流滿麵,似乎遮擋了視線,連忙又擦幹淨,又哭又笑道:“你不要覺得愧疚和自責,是我不要你的。”
鳳夙流淚了,合著雨水,迷蒙中,她站在阿筠麵前,“娘對不起你。”
“你們不可能陪我一輩子,我沒關係。”
阿筠溫暖的笑了笑,鳳夙眸光哀痛,在他的笑容裏開始一步步後退,忽然疾飛衝進了帝陵之中,一陣內力帶動的掌風吹過,隻聽巨龍石“砰”的一聲砸落了下來,封住了帝陵口。
所有人都呆了,天地間一片寂靜,巨龍石一旦落下,再無開啟可能,他們萬萬沒想到,才當了不到三天的太後娘娘,竟然會選擇了活祭……
他們都以為這個小皇帝會倒下,但阿筠卻眉目堅毅,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他揚聲高喝:“史書官――”
“在。”
“記,七月一日,後殉情帝陵,情深永壽。”
七月一日正午,當楮墨在草堂中聽到那聲“情深永壽”時,看著無名湖,竟是哈哈大笑起來,隻不過那笑卻格外淒慘。
七月一日臨夜,楚國皇帝楮墨橫刀自刎,屍沉無名湖。
七月一日,帝陵空蕩蕩的,隻有燭火寂繆的閃爍著,有女子身影被拉長,孤獨的投射在地麵上,影影綽綽,淒迷縈繞……
祥嬪默默的跟在鳳夙身後,淚流滿麵,壓抑著哭聲,看著女子脫下濕濕的白色孝衣長衫,;露出裏麵早已穿好的紅衣。
一襲紅衣裹在女子身上,宛如鮮花初綻,膚色瑩白勝玉,她回頭看著祥嬪,溫溫開口:“他最喜歡我穿紅衣了,可我覺得太豔麗,所以很少穿給他看。”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暗淡下來:“他帶著病容,我若再每日穿著紅衣守著他,豈不越發襯得他臉色不好嗎?”
“公主不管穿什麼,都好看。”祥嬪悄悄拭了拭淚。
“祥嬪,你能來送我,我真的很歡喜。”鳳夙將她悲喜看在眼裏,目光柔和:“我有一事相求,還請你能答應我。”
“公主請說。”
“自此以後,阿筠沒有爹娘,還請你多陪陪他,在他有心事的時候,你能夠出現,陪他說說話,讓他至少知道他不是一個人……”有淚水沿著鳳夙眼角滑落。
“好,好……我答應你。”祥嬪說著,因為傷心,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多謝。”
死寂一般的帝陵,祥嬪淚眼婆娑的盯著鳳夙的背影,半晌未動,多年相交,如今一別,將是永別,心中難免劇痛無比……
龍棺裏,燕簫沉沉的睡著,鳳夙抬手撫摸棺槨,手指宛如白玉一般,透明無比。
當初讓他們準備龍棺的時候,鳳夙特別叮囑他們龍棺造的大一些,最重要的是,燕簫要睡得舒服才行,眾人都不知道鳳夙的小心思,這龍棺裏,怎麼能沒有她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