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衝誤解了易書的話,心裏美滋滋地滾回濱城了。沒了他,易書在祁水村休養生息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身體康複之後,她也去了村委那邊幫忙。自新型藥物研製成功,霍利斯弧菌的感染再無死亡病例。為防萬一,村民們每天都要過來檢查身體,村委院子裏鬧哄哄的。不遠處應急指揮中心正在修檢供水係統,這派場景讓易書覺得她之前過的日子實在太清淨。從秦憲那裏得知這次霍利斯弧菌變異與核輻射有關,易書聯想起之前蛛絲馬跡的線索,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雖然沒為研究新藥做貢獻,可好歹有點幹活做貢獻,也好回去跟傅東華交差。這天正是元旦,支援者們辛苦了大半個月,為慶祝一下戰果,吳書記提議辦個盛況空前的晚宴。知道在這邊不會呆多久,易書把裴衝搬來的蔬菜全貢獻了出來。小護士們嘻嘻哈哈地邊打鬧著邊洗菜,吳媛則著急忙慌地擇菜切菜。電熱鍋裏的油熱著,砂鍋裏的沸水翻滾著,廚房裏越多人幫忙,卻是越來越忙。易書皺了皺眉,從小護士們打鬧的縫隙裏夾過身子,洗了洗手,然後踱過去幫吳媛燒菜。吳媛正在切洋蔥,抬起眼來眼睛紅紅的,“易醫生,您別忙,我來就行了。”易書想說不是我想忙,而是吃不慣你做的飯,自食其力做兩道喜歡吃的菜才不至於餓肚子。吳媛見易書焯水瀝幹動作嫻熟,不禁訝異道,“你很會燒菜啊?”易書手上的動作沒停,稍稍側轉臉朝她笑了笑,“我爸廚藝好,跟他學了兩招。”“這個我知道,”吳媛抿著嘴笑,“前幾天你男朋友打電話問怎麼熬白米粥,喊了聲易叔叔,我心想,一準兒是你父親。”易書倒不知道裴衝為了熬好白米粥,竟向她爹易頌偷偷學師。她愣了一會兒,孩子氣的裴衝像家庭主婦一樣探究各種做菜絕招,乍一想好笑,再一想卻又笑不出來了。易書正燒著茄子,隻聽後邊那群小護士一陣喧鬧,好奇地回頭一看,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了。連比較淡定的吳媛也擦了擦手,解了圍裙,“好像是書記過來了,我也出去瞅瞅。”易書還想著裴衝的事情,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待她回過神來,略一尋思,便立即想出來哪裏不對勁兒。吳書記不是吳媛她爹嗎?他過來小護士連帶吳媛應該不會這麼激動。那麼書記……隻可能是那個人了。正想著的空檔,一抬頭,一個身著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就站在她麵前。大衣挺括,穿在他身上倍兒精神,四目相對,他嘴角流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在油煙味極重的廚房見到這種正經過了頭的裝扮,易書蹙了下眉頭,“書記這次沒帶攝像師過來?”聽她這麼說,邵琰嘴角的那個笑更恣意了。上次在鎮防疫站視察時,尾隨的記者拍了幾張照片,易書肯定覺得他假模假樣特虛偽。什麼沒帶攝像師顯然是句嘲諷。他不氣也不惱,隻勾了勾嘴角,“你還是叫我邵琰吧。”易書沒應聲,油炸茄子刺啦啦地響,她正忙活著,邵琰卻又說話了。他聲音輕緩,卻讓易書手裏的筷子險些掉到地上。“那我是該叫你易書,還是易洛書?”邵琰笑著問道。——————————————————————————————————————————##易洛書對易斐多,這個跟她搶占爸爸關懷以及媽媽精力的小不點,非常不待見。結怨較深的事情一直到成年,易洛書都記得清清楚楚。易洛書七歲的時候,擅自抱著小不點玩呼啦圈,一不小心將小不點摔到了地上。彼時小不點隻有一歲,躺在地上張著小爪子朝她笑。當天晚上,她聽到媽媽跟爸爸抱怨,他們家小多本來還會喊姥姥、奶奶,現在是不管見了誰都叫爸爸了。易洛書被嚇哭了,她懷著“她把弟弟摔成了傻子”的擔憂度過半年,直到有天易斐多張牙舞爪扯著她棕色長發,天才般地嘟囔出一聲姐姐。易洛書又驚又喜,心情隻能用三個字來表示——TMD。你故意整我吧!易頌跟梁仲夏的兩個孩子都是比較奇葩的存在。易洛書整合了易頌的清冷跟梁仲夏的偏執,易斐多則汲取了易頌的陰鬱跟梁仲夏的中二。易洛書十幾歲時全家去雙城海濱遊玩,住在高穎阿姨開的小旅館裏。她爸媽整天膩在二樓小房間裏,易斐多跑去海濱浴場遊泳,而她在樓下餐廳異常悠閑地喝著果汁看雜書。易洛書平靜的生活在某天去海濱浴場喊易斐多吃午飯時戛然而止。過程無需贅述,用一句話總結便是易斐多突發神經病,在易洛書走近時直接拉著她從三米跳板上跳了下來。高度不算什麼。關鍵在於——易洛書不會遊水!TMD!這絕對是遲了好幾年的報複!這樁意外的結果便是易洛書在震驚過後差點被淹死。進一步的結果便是易洛書堅信N年前她姥姥替她請先生算的命——命屬火,水克火,太準了。最後的結果便是易洛書去掉了三點水的“洛”,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易書。易洛書一改名,一直對自己名字不滿的易斐多立即跟風作案,將自己名字改為硬氣十足的易鐸。梁仲夏為這雙兒女匪夷所思的作為傷透了腦筋,從心理專著上找各種精神疾病的診治方法,易頌則是做一副事不關己狀,一邊敷衍著梁仲夏,一邊對兒女教育繼續秉持開明的放養政策。一直隔岸觀火的易頌怎麼也沒想到,某一天,這姐弟倆的火就燒到了他身上。這天吃早餐,略略懂事的易鐸端坐在座位上,不動碗筷。梁仲夏感到奇怪,伸出手摸他額頭,“是不是不舒服?”易鐸隻膽怯地望了眼易頌,癟著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梁仲夏也看了眼易頌,更詫異了,“怎麼了?”易頌也是莫名其妙,一邊喝粥一邊不甚自在地回了她一個“我怎麼知道”的表情。梁仲夏深覺易鐸不好伺候,“是不是不喜歡吃煎蛋,媽媽去做個蒸蛋好了。”梁仲夏走後,易鐸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易書的褲子,壓低聲音說,“爸爸是壞人。”易書一口粥含在嘴裏差點噴出來,低頭看小不點,做了個口型,“神——經——病——”易鐸眼眶紅紅的,“我昨天起來尿尿,媽媽在喊救命。”易書這次真把粥噴了出來,她拿餐巾擦了擦嘴,輕聲喝止,“你做夢呢……”姐弟倆的對話聲音不小,易頌聽在耳中,手指不由一抖,勺子啪嗒一聲落在盤子裏。易鐸還在說服易書,帶著哭腔的聲音發抖,“爸爸在打媽媽……媽媽說快點,救……”聽易鐸還囉嗦,易書不耐煩地叉了塊火腿塞進他嘴巴裏。易鐸叼著火腿甚是委屈,抬頭再對上易頌青黑不定的臉,嚇得嘴唇哆嗦,哇地一聲哭了。圍著圍裙的梁仲夏趕忙從廚房跑了出來,訓斥道,“易書,又欺負弟弟。”易書不服氣地後撤開凳子站起來,“什麼都怪我!要是你們大人節製點就不會有我了!”說完她便氣衝衝地撿起玄關處的書包,摔門而出。梁仲夏一臉驚愕地望向易頌。易頌則做撫額,手指揉捏著鼻梁。這倆孩子真的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