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周並不是因為一根頭發才開始懷疑王紅的,但讓黃周墜入焦慮的確實是那根頭發。
那天,黃周回到村裏已經很晚了。黃周和鄭木在一個工地打工,兩人是相跟著回來的。他們淩晨四點出發,坐九個小時火車,四個小時汽車,再步行走一個多小時,幾乎沒有停歇。離家九個多月了,一說回家心都要蹦出來了,誰也不覺得累。兩人一個村東,一個村西,分手時鄭木拍拍黃周的肩膀,悠著點兒幹,別累壞了,好奶得一口一口吸,好草得一口一口啃。黃周早就習慣了鄭木的生猛,笑罵,你個狼,還教訓我,別把腰閃斷了。
黃周沒有把回來的消息告訴王紅,當他突然豎在她麵前,她眼裏便有彩蝶舞出來。這使王紅更加嫵媚,她驚喜地說,嚇我一跳。兩手就不知往哪兒放了。結婚六年了,王紅依然羞怯怯的。黃周想抱住她,但豆苗喊了聲爸爸,跳起來撲進黃周懷裏。黃周就重重地親豆苗,親一口瞅一眼王紅,問,想爸不?豆苗說,想。黃周問咋想的,他幾乎鑽進王紅眼裏了。豆苗說,我天天夢見你。黃周連聲說好閨女,讓爸好好親親。王紅的臉早就成一塊兒紅布了,她說你們瘋門吧,我做飯去了。黃周把豆苗放下,取出幾包小食品,說,你慢慢吃,我去幫你媽做飯。
王紅背對著黃周切菜,黃周從後麵抱住她。王紅顫了一下,小聲說別,小心豆苗看見。王紅總是小心翼翼的,這使黃周有一種偷人的感覺。黃周不理她,反抱得更緊了,粗重的鼻息在王紅頸上毫無節奏地拍打著。王紅輕輕唔了一聲,黃周猛地將她轉過來,咬住她。王紅想說什麼,黃周堵著她的嘴,不讓她出聲。黃周的身子繃硬了,兩隻手像鉤子從不同方向鉤著王紅,幾乎拽下一塊兒肉來。王紅猛地重重推了黃周一把,同時使個眼色。不知什麼時候,豆苗已站在門口。黃周訕笑著抱起了豆苗。
豆苗一發出輕微的鼾聲,黃周一把拽過王紅。每次回來都這樣,黃周像一匹餓瘋了的野獸,恨不得一口把王紅吞進肚裏。黃周狼吞虎咽,幾乎沒嚐出什麼滋味,一個人就沒了。吃第二遍的時候,黃周方耐下心品嚐。他的手犁過王紅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寸肌膚,他像一個優秀滑雪手忽而飛過高山,忽而滑進穀底。王紅是個文靜的女人,怎麼瘋也不發出聲音,任黃周一個人忙乎著。
一個瘋狂的夜晚。
不知折騰了多長時間,兩人都是汗漉漉的。平息下來,黃周和王紅各說這多半年是怎麼過來的。王紅問黃周又蓋了幾棟樓,夥食怎麼樣,幾人住一屋,工錢開完了沒有。黃周問王紅一個人咋把地裏的莊稼弄進場院的,村裏發生過什麼新鮮事。你一言,我一語,像是過了這一夜馬上要分開似的。黃周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醒來時天還沒亮。黃周爬起來看了王紅一會兒,又躺下了。這麼一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他望著屋頂,盤算自己在家的日子也就一百多天,眨眼就到了。黃周頓覺傷感。豆苗一歲時,黃周就出去打工,已經好幾個年頭了。黃周吃得了苦,受得住城裏人的歧視,難熬的是性的饑渴。不單是黃周,那些民工誰不是這樣?憋得久了,便花樣百出。起先是通過嘴巴渲泄,隻要一躺下,就談論女人,對象多是影視名星,從臉、乳房、大腿、屁股,一直說到最隱秘的部位。她們就像一張紙,被大家翻來翻去,很快就翻出了毛邊,讓人生厭。再就是講黃段子,每人一個,輪著講,講不出大家就罰他倒尿桶。誰也不想倒尿桶,講不出來編也要編一個。鄭木肚裏的葷故事多,每天收工黃周先向鄭木討一個。講別人的不新鮮了,有人就帶頭講自己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的性史。講性史成規矩,講不出來照樣挨罰。於是繼續胡編,連一些很內向的人也要說和某個人怎麼怎麼搞過。眾人心知肚明,依然聽得津津有味。
嘴巴渲泄的結果是欲望的膨脹。一些人耐不住了,就偷偷跑出去找野雞,搞一次三五十塊錢。錢不多,可就算一個月一次,一年下來也要幾百塊錢。上了癮的,幾乎把錢全扔進去了。大部分人沒有這筆開銷,耐不住時,自己解決一下。黃周就屬於這類人,他不會把錢花在女人身上。每次快感過去,黃周總是覺得肮髒。一次,黃周走進一個黑暗的角落,沒想到那裏已站了一個,對方沒避諱黃周,還發出噓噓的叫聲。黃周扭頭就跑,盡管天已經黑透了,他仍然羞得不敢抬頭。再做那事,黃周要跑到很遠的地方。
黃周想了一陣,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再次醒來,日頭已老高,王紅的被窩空了。黃周懶散地穿起衣服,漫不經心地疊被子時,忽然發現了那根頭發。它吸在王紅的被子上,黃周抖了幾下也沒抖下來。黃周用手指夾起,他的眼睛頓時被刺痛了。頭發又粗又硬,顯然不是王紅的,也不是豆苗的,更不可能是黃周的,黃周習慣剃光頭,現在頭發剛長出一點點。王紅的被子裏怎麼會有別的男人的頭發?黃周抽搐了一下,臉黑得要掉渣了。
那個影子又在黃周腦裏晃了,像一截鐵鏈,每晃一下,都要抖出一片清冷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