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人間 ◎文/金子棋
莫小月是個極其癲狂的女人。這表現在她剛看到我寫完開頭的這句話後就憤慨地衝了過來。不顧自己還被織布營養麵膜繃住的臉,大嚷大叫道:“本姑娘永遠十八歲,什麼女人不女人的,我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說完還不忘給我的後腦勺來上溫柔一拳。
這還表現在她幾乎能在一個禮拜內花光一整個月的生活費。包括從原版碟市場扛回一麻袋一麻袋的搖滾CD,有一次我很好奇就隨手拿了一張看了一下。然後非常痛心地發現自己的英文成績肯定退步了,整張CD上的英文字母都以我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我無比悲傷地輕歎了一句:“我怎麼都看不懂啊!”莫小月立馬接口說:“那是希伯來文。”
其實原版碟還是小Case,如果你看見莫小月走進恒隆和九光時通紅的眼睛,你一定能對她的癲狂有進一步的了解。隻是莫小月從來不買那些俗氣的超短裙和高跟鞋,她的美不需要裝點。她隻買些叮叮當當的小配件,隻是這些小配件前還有兩個定語就是“根本沒用”和“近乎天價”。到目前為止,莫小月已經從Vivienne Westwood的專賣店裏扛回十幾把花色各異品種不同的雨傘,她還迷戀Anna Sui奇形怪狀的香水瓶。當她把整套度假洋娃娃係列全部扛回家的時候,我頓時傻了眼。而當她把那套香水美美地擺在玻璃櫃裏並且打算讓它們在木質的隔層裏永垂不朽的時候,我承認那個瞬間我真的很想用網球拍打她的臉。
莫小月的癲狂之處還表現在她極其變幻莫測和飄忽不定的行事作風上。她會半夜三更看一些已經作古的黑白電影,當然有的時候也會看一些純愛戀的文藝片。她經常會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就穿著單薄的睡衣坐在地板上。一支一支地抽中南海,或者聽椎名林檎,聽著耳機裏嘈雜混亂的聲響,一夜天亮。
莫小月很美,雖然她總是穿著有洞的牛仔褲和肮髒的帆布鞋,無所顧忌地到處亂晃。她那一頭瀑布般淺褐色的卷發永遠不加修飾地散滿整個背脊。可是當你看見她在剔透的陽光下溫柔綻放的如同馬蹄蓮般清澈的笑容,當你看見她睡著時像貓一般安穩的姿態,當你看見她在燈光明滅的舞台上唱出鬼魅般的歌聲,她的眼睛卻像孩子一樣純澈。你將無法回避也不能自持地認定她是個天使。翅膀還沾著水珠的,笑容像是最柔軟的一片雲層的天使。
陸子夏也不能幸免。當他在BBF看見莫小月那張櫻花般的臉,躲在酒精彌漫的瓶瓶罐罐後麵,眼瞼低垂,睫毛上像是沾著顫落的淚滴。陸子夏很不確定,他看見的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PUB裏的光線仿佛有了身體,曖昧地穿梭於人群中間。陸子夏繞過喧鬧的舞池,他想找到那個有著天使般神態的女子。可是他失敗了,莫小月消失了。他們的第一次遇見,莫小月像晝伏夜出的鬼魅一般在人間走失。
鬼魅是醉了的天使。
陸子夏握了握拳,掌心裏是細密的汗。
連續數日陸子夏在BBF裏等,他在和自己打一個勝算渺茫的賭,如果那個女孩再次造訪人間,那麼他要去捕獲她。陸子夏對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然而愛情根本不需要什麼信心。隻要考驗。
愛情給陸子夏的考驗就是他不能輕易找到她。本來像莫小月那樣的女子與BBF這樣的PUB之間沒有絲毫歸屬感。莫小月屬於一塵不染的天堂。
四月過去了,陸子夏再也沒有見過莫小月。他開始循規蹈矩地每天去畫室畫一整天的畫,晚上早早就回家休息。他開始相信莫小月隻是一個美夢,一個幻覺。天使又怎會染指人間?然而當他終於放棄找尋的時候,他卻再一次遇見了她。他不知道這是上天的賞賜還是劫難?
哥早上打來電話的時候我還在床上滾來滾去享受清夢。莫小月倒是早早就起床了,她在給新種的玫瑰澆水,順便再迷茫地望兩眼天空。
都說了,她是個癲狂的女人。
哥說:“你晚上和小月一起來吃飯吧。”
我說:“要吃你們倆吃,我就不當燈泡了。”
哥說:“不是,我想給你們介紹個朋友,挺不錯的一個人,一起來吧。”
我勉強“嗯”了一聲。末了又關鍵性地問了一句:“你不是要給我介紹男朋友吧?”
哥給了我個爆炸性的答案。他說:“小丫頭片子,越來越聰明了嘛。”
我說:“你去死。”
莫小月在知道今晚的飯局是為了給我找對象之後,就特別興奮。又是幫我化妝,又是幫我弄頭發。在她拿電發棒給我卷了個洋娃娃般的發型之後,她的癲狂本性又顯露了出來。
她拿出她那條壓箱底的粉色Prada的豹紋小裙衫和鞋跟十厘米的LV的鹿皮靴,笑得跟朵花似的說:“穿這條吧,姐姐賠了老本也要給你找到男朋友。”
我說:“你瘋了吧。有穿這樣去大排檔吃飯的嗎?”
她立馬反駁得我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