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上重陽宮 第二十九章 長生子(2 / 2)

長生子本來吃驚之色瞬間變為了惱怒慍色,不過慍怒轉瞬即逝,又變回笑臉,道:“師弟心如流雲,泯滅人倫,冒犯師父,當真是妙極!”

長生子前言不搭後語,獨孤敗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修道之人生死看得極淡,就算是對恩師,也犯不著有所忌諱。

獨孤敗笑著道:“怎麼?師弟妙極,師兄更是妙極!挽聯你可想好了?”

長生子道:“已經寫好幾聯了。”

他並不動作,袖風自然而出,如楊柳春風,將卷起的白絹吹得展平。更為玄妙的是,所有白絹忽然拔地而起,懸在空中,就似被無形的竹竿挑起,迎風飄展,獵獵作響。

獨孤敗逐一觀察,隻見丹陽子和長春子的挽聯已經寫好了。

丹陽子的挽聯是:“頑石點來金可就,何慮仙丹不自成。”這也頗符合丹陽子喜好煉丹的品性。

長春子的挽聯為:“功完行滿足三千,乘鸞跨鶴仙飛去。”也頗可看出長春子的豪邁仙風,超拔道骨。

獨孤敗提筆上前,洋洋灑灑,為玉陽子的挽聯寫道:“爭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屬乾坤。”獨孤敗這一聯,確能表現出玉陽子好酒嗜飲的品性,更能見他超然絕倫的豪逸之氣。

長生子大袖一甩,一隻毛筆從袖中飛出,自動在半空回轉筆力,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掌控著,為長真子寫道:“當時一著安排定,不落陰陽戲弄間。”

獨孤敗不甘落後,在廣寧子的挽聯上寫道:“君還悟澈癡狂語,做個逍遙物外人。”他的意思是廣寧子雖然性子魯鈍,但也不失逍遙仙風。

長生子笑道:“如此,請師弟賜我一聯!”

獨孤敗立即移步,在對應長生子的挽聯寫道:“俗境有人聊得悟,羽冠安得不長生。”他將長生子道號融入其中,自覺是一副妙聯。

獨孤敗一邊寫,一邊道:“師兄,剩下的幾幅都交給我了。”

他生怕長生子搶著寫,於是筆落生風,迅捷之下字跡如龍蛇攢動,鐵蹄飛踏,狂草之筆更添豪放風骨。

獨孤敗移到清淨散人的挽聯前,仔細思量半天,才寫道:“翠竹翠葉翠竹翠,清靜清閑清淨清。”他這一聯正反念都一樣,又將清淨散人道號化在其中,自覺算是妙手偶得。

獨孤敗乘興而起,即景而作,也不管優劣對仗,隻是著意而發,又書了兩聯。

在無為子,也就是自己的挽聯上是:“醉臥不知塵世熱,醒來冷眼看飛花。”

重陽子的挽聯就用了他自己的詩句:“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西湖月在天。”

獨孤敗書寫間非但筆動如雲,逸興遄飛,整個人的氣息仿佛也搖身一變,婉若遊龍,動無長則,顯得瀟灑不凡。

獨孤敗每書一聯,長生子都大讚:“好!”

兩人一番亂塗,就胡亂地立了墓碑。

長生子收了法術,白絹就飄然落下,稍顯雜亂地鋪在竹片墓碑之上。

獨孤敗和長生子相對大笑。

那是超越生死的笑。那一笑,已不屬於塵世。飄逸若仙,仙風道骨,不足以道其神韻。

笑聲遠遠傳出,鳥獸蟲魚不驚,仿佛這是天地間元音本氣,繚繞運轉出神秀之韻。

這是比蒼天更加豪邁的笑,比宇宙更博大的道。

長生子袖風輕出,吹開長幾上的白絹,盡數掛在竹節之上。看似散亂,實則井然有序,不符天地之數,隻合豪邁之韻。

長幾之上白絹吹開,現出數本道藏,最上麵是《道德經》,其餘是《南華經》《太上感應篇》等等。

長生子將道藏吸入袖中,順便問獨孤敗:“師弟治何經典?”

獨孤敗笑道:“我不讀道藏。”

“哦?”

獨孤敗道:“道在心中,何須讀焉?”

“道雖在內,仍須以道藏經典養之。研讀道藏,養氣蘊神,方可證得大道。”

於是獨孤敗又開始他的巧辯:“大道無形,大道稀音。世上有形之物,皆不能載道;唯有方外之心,可體道悟道。區區有形之文字,錦帛之紙張,豈可載無形之大道?有聲之言論,豈可傳無音之大道?”

獨孤敗自然是侃侃而談,此番道理口中雖能說,其實離做到還差十萬八千裏。不過他一番語出驚人,長生子也隻能歎道:“師弟性聰穎,善才辯,師兄懶得跟你辯。”

獨孤敗道:“不辨就不辨。長生師兄,喝酒去!”

長生子身影一飄,隱沒林間,隻是聲音猶在獨孤敗耳畔:“師兄不勝酒力,不便相陪。師弟,酒能亂性,還是少喝為妙!”

獨孤敗隻當耳邊風,大聲喊道:“長生師兄,你勸的不夠。以後要勸人不喝酒,我教你怎麼勸,你應該說‘色是刮骨鋼刀,酒是穿腸毒藥’!”

他搖搖頭,心道,還是玉陽師兄識得濁醪妙理,看來隻有去找“爭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屬乾坤”的仁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