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拾起那一頭,臉上的神情似悲似喜無從分辨。
這時一個書生打扮的女子走了過來,要把扔不上樹的紅線要回去,我鬆了手,卻見容錦還握著出神,輕輕地道:“放了吧。”
他望著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手,最後像是鼓起了勇氣,轉身投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後終於消失不見了。
那天晚上,容錦沒有和我們一起回去,我和容信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最後便隻好放棄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未卿一輛馬車,京如和容信一輛馬車。
我坐在車裏,隻覺得身心疲憊,靠著車壁,深吸一口氣,閉眼假寐。
一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未卿掛著淺笑的臉,他不語,隻是為我揉著肩膀,我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任他揉捏。
“我今天求了支中簽。”
“不過是支簽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一支‘醉酒撈月,浮生若夢’的簽文。”他悶悶地說。
我睜開眼,安慰道:“你明天就去千葉湖放燈,將這簽文擺到燈上一道帶到天上去。”
未卿笑著點了點頭,眼裏又波光瀲灩的水紋,勾起嘴唇,笑得好似暖人的春風。
他伸出手將我攬入懷中,低聲地在我耳邊道:“其實我隻是不安心,總覺得你最近對我疏遠了。”
我輕輕掙脫了,隻是反手握住他的道:“沒有的事,是最近事太多,過陣子就好。”
他斂去了麵上笑容,隻是深深地看著我。
我心虛地閉上眼,懶得再說,隻希望能快些送他回府。
今夜太過煩亂,我隻希望能夠安靜一會。
到了尚書府,他下了車,便頭也不會地走了。
我看著他遠去,隻得在馬車上歎了口氣。
男人啊,怎麼動不動就一走了之呢?
回了自己院子,便見到京如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等我,吵著晚上要和我睡,我拗不過她,隻得同意了。
今晚,她睡在裏麵,我睡在外邊。
剛剛躺下,她開口問我:“姑姑,你還記得我爹爹麼?”
她忽然響起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特別突兀,我睜開眼,看見從窗欞投射到地上的月光。
“當然記得。”
“我記不得了,聽宮人說,連爹爹的畫像都被葬入母皇的皇陵了,”她稚嫩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給我說說吧,爹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當年你母皇在宮宴上見到他便下旨,讓他十六歲入宮。”
“真的那麼好看?母皇的貴君、德君都很好看,爹爹比他們更好看麼?”
“那當然,呃,打什麼岔,到底聽不聽?!”
“聽聽,小姑你快說!”
“我從小就是你爹照看大的。你爹脾氣特別好,我小的時候又一次調皮,把他最喜歡的簪子拿去挖螞蟻窩,給挖斷了,他拿著破簪子氣得直哭,我見他哭,我也哭,最後還是他來哄我!”
“小姑,真看不出,你小時候這麼不省心!”
“你懂什麼,那是天真無邪!唉,你怎麼還打岔!”
“哦,我不說了,你說你說……”
“還有啊,你爹爹有雙巧手,不隻會做好吃的糕點,還會做胭脂……”
我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年的情形,他素手拈花,一片片細細地舂,嫣紅的花漿順著指縫流出,染紅了衣袖。他帶著花香的手輕點我的鼻尖,然後笑我道:“阿玉變成紅鼻子了!”我必定會偷偷將花漿塗滿雙手,然後趁他不備,偷偷在他衣服上印上兩個鮮紅的小手印。
“……所以說啊,要不是你母皇,還不知有多少小姐會跟他提親。”
說完,才發現京如已經半天不肯聲了,低頭一看,原來她早就睡著了,借著迷蒙的月色還能看到她睫毛上的晶瑩。
我長歎一聲,為她拭去眼淚蓋好被子,自己也翻身躺下。
隻覺得今夜月色如霜,淒冷得入骨入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