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
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風風火火闖九州哇。
巧紅心裏一下就踏實了。這歌聲就像燈光,有這歌聲壯膽,巧紅腳下也平穩了許多。巧紅屏息聽聽,想聽出是誰,可男人吼起這歌來都一個聲兒。那個“哇”字就像大戲裏的黑頭吼出來的,帶著雄渾的尾音兒。
到了秋早家門口,已是汗水濕透衫子,都能擰出水來了。巧紅顧不上喘口氣就進了秋早家院子。院心有火光一明一暗的,隱約看見秋早跪在院子裏燒香。巧紅輕輕地咳了一聲,秋早問了聲誰?巧紅說我,還不等秋早說啥,便鑽進屋裏去了。
冬兒正愁眉苦臉地抱著娃搖來搖去,半裸的上身露出奶頭來,癟癟的。巧紅爬上炕去,抹起衣襟露出奶頭,先對著牆擠掉了些奶水,然後接過娃,隻見那娃魚一樣的嘴唇都青紫了。當奶頭塞進娃的嘴裏,娃的哭聲沒了,一陣咕嚕咕嚕的吞咽聲響起來。娃貪婪地吸吮著,奶頭一下子沒了憋脹生疼的感覺,好不輕鬆,好不舒坦。奶頭給娃娃厚墩墩的手抓捏著,巧紅覺得渾身的筋骨都散開了。她輕輕地拍著娃的屁股蛋子,甚至發出了哦哦嗯嗯的聲音。回頭看冬兒,冬兒卻正癡迷地看著她,她臉紅了。
冬兒流產了幾次才坐了胎,這娃更是命根子。她看著巧紅,撫摸著巧紅的後背,甚至把頭貼在了巧紅的背上。巧紅撫摸著娃的頭說這小家夥的頭發好密,長大一定是個硬氣的漢子。冬兒笑笑說懷上的時候他就不安分,老動。冬兒跳下炕去,拿了毛巾上來,拉起巧紅的衣衫替她擦著身上的汗水,從脊背到前胸,連胳肢窩都擦了一遍。隨後又跳下炕去,舀了盆清水把毛巾淘了一遍,又把巧紅的臉擦了一遍。
冬兒拆開一包餅幹,又喊秋早拆一瓶罐頭來,橘子的。巧紅說剛剛吃過飯,別費了。冬兒硬往巧紅的嘴裏塞了兩塊餅幹,說這又吃不飽人。巧紅說看你身子也不單薄,咋就沒奶?是不是讓啥把奶給踩去了?冬兒說母豬下過崽,不過已經出月,家裏再沒有懷崽的東西。巧紅說臨月時你身上裝鏡子了沒?冬兒說沒裝。巧紅說哎,這就是沒婆婆又沒娘的過錯,咋能連鏡子都不裝?冬兒命苦,婆婆早些年就去世了,出嫁的前一年又沒了娘。
奶了一會兒娃,巧紅便將娃撤離奶頭,說看小壞種貪的,等等再吃,把肚子吃壞了。
娃吃過奶不哭了,黑豆一樣的眼睛盯著巧紅。巧紅在娃的臉上親了一口,娃的嘴一嘬一嘬的。巧紅輕輕戳了娃的額頭一下說等會再吃,別脹壞了,說著覺得大腿上一熱,知道娃尿了。巧紅嘻嘻笑著說吃了嬸的奶,還知道道個喜,剛從娘肚子裏出來就這麼懂事。冬兒拉著巧紅的手說比他爹懂事,這話讓巧紅很受活。
秋早進來,把拆開的兩瓶罐頭一瓶遞給巧紅,一瓶遞給冬兒。巧紅沒接,看著秋早她就來氣了。她很想吃罐頭,可今天她一嘴都不會吃。秋早和青木既是同學,又是好朋友,可到頭來卻狠狠耍了青木一把,讓青木到現在在村裏都抬不起頭來。冬兒硬把罐頭往巧紅懷裏塞,巧紅說我一吃這東西胃裏就泛酸水。
秋早垂著雙手站在一邊,巧紅也不看,冬兒說秋早,今年打水泥窖的經費下來,你要再不給青木家安排,我就和你離婚。巧紅卻說要個水泥窖做啥?等穀雨隔了奶,青木就帶我進城去,活都說下了,青木說兩個人打一月工就能打兩個水泥窖。
這麼說著話,那娃又將頭往巧紅的懷裏拱,巧紅說來,再咂上一起子,小豬嘮嘮。那娃吃了一陣就叼著奶頭呼呼睡去了。巧紅從娃的嘴裏摘出奶頭來,跳下炕要走,冬兒說咱姊妹再說說話,你把罐頭吃了吧。巧紅說穀雨還在家裏哭呢,正是纏人的時候。冬兒就對著院子喊秋早,秋早你死在外麵了。巧紅聽了心想,兒子就是女人的勢哩,沒兒子的時候,冬兒給秋早低眉順眼的,連個大氣都不敢喘。秋早進來,冬兒說巧紅要走了,你送送,黑天半夜的,那溝裏邪乎。
冬兒要下炕送,巧紅攔住說月子裏見不得風,造下病是一輩子的事情。冬兒把一點錢塞進巧紅手裏說明天……巧紅把冬兒的手打了回去說,你當誰都是那樣的人,明早天一亮我就過來。巧紅這話是說給秋早聽的。巧紅順手將門拉嚴實了,秋早把一包東西遞過來說給青木提著吧。巧紅說不稀罕,就出了大門。巧紅在前麵走,秋早在後麵跟著,巧紅回頭說你跟著幹啥,回去。秋早說我送你,那溝裏邪氣。巧紅說不用,青木在溝裏等著接哩,他那人做事意長。秋早說其實我也是沒辦法,牛家人盯得緊。巧紅說那是你們男人的事,要說你跟他說去。秋早又說他們說青木把我當猴子耍哩,在幹部跟前壞我的名聲哩。巧紅說你們好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你就信別人不信他,他是那號人?秋早又把那包東西遞過來說,就當我給他賠不是了。巧紅繞開秋早說要給你自己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