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就在這喜悅之中降臨了,他們跌進了獵人的陷阱。陷阱不大,隻能容得他們轉過身子;陷阱不是太深,他們卻是怎麼也逃不出來。公狼看看母狼,母狼又看看公狼,然後再看看陷阱上方的天,他們知道這次算是完了。他們沒有悲哀,反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麵對麵、鼻子蹭著鼻子,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他們想起了年輕時互相許下的諾言,不求同生,但求共死。他們想自己曆經了千難萬險也不過是為了今天這個結局。他們互相珍視地看了一眼,眼裏全是真情脈脈,在脈脈真情之中,他們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也許是過了很久很久,也許是很短很短,他們同時想起了藏在石洞裏的孩子,求生的本能又占據了整個心頭。仰起頭望望陷阱的四周,他們知道難以翻越。年輕時尚有可能,可惜,他們都是二十多歲的老狼了,而且五天沒吃過東西,希望就這樣掐滅了。為了孩子,他們的心中升起無限的悲哀,仰天長嘯,悲切淒冷的吼聲被風吹得漫山遍野,又回蕩在狹窄的陷阱中。悲哀像黑夜一樣,一步步逼了上來。天黑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他們平靜地依偎在一起。這時,母狼就想了一個辦法,她悄悄地抬起頭,發出藍瑩瑩的光把公狼瞅了一遍,又瞅了一遍,似乎想把他裝進自己永遠的記憶中。然後伸出長長的舌頭,仔細地梳理公狼的每一根毛。做完了這些,母狼看了公狼一遍,又看一遍,就把自己的脖子塞進公狼的狼嘴裏。而公狼好似被火燙了一般,急忙後退,發出絕望的吼叫。公狼知道母狼的心思,可公狼做不出。公狼和母狼在一起生活了二十餘年,二十年裏他們共同分享了每一份幸福,也分享了每一份災難。如果他們之間任何一方離開另一方,他們也許早就成了一架白骨了。因此,在公狼的心裏,可以失去所有,但不能失去母狼。而母狼也深知公狼的性格,知道這次公狼不會按自己的思路去幹。母狼想起嗷嗷待哺的孩子,便一頭撞向陷阱內的竹簽。

公狼帶著一嘴的血毛離開陷阱,匆匆地趕到他們隱藏孩子的山洞。公狼發現他們的孩子隻有一個了,另一個已變成一架白骨。這用不著誰教,這是獸性,他還知道就是萬物之靈的人也有這種獸性。公狼沒有權力責備自己的孩子,就封好石洞,又來到那個陷阱邊,悲涼地看了看那架白骨,然後用自己的血蹄往陷阱裏填土。陷阱填平,又隆成了一個土堆,老狼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傑作。公狼領著狼崽圍著土堆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也灑下了一圈一圈的淚水。老狼長嗥一聲,帶著狼崽準備離去。這時發現狼人端著槍來了。烏黑的槍管發出藍森森的光正瞄著自己,狼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卻領著小狼向獵人麵前走去。如血的殘陽中,一匹老狼領著小狼向一杆槍走去,狼顯得那樣的豪邁,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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